【题解】

有句俗话叫“无头公案”，原指凶杀案中找不着脑袋，无法辨认受害人，于是难以破案。本篇大概是反其道而行之——有头也破不了案。不过《美人首》写得没有丝毫血腥暴力之嫌，而是以纯粹的怪异示现。作者分三次叙述美人首的出现，倏忽变化，有层次，有过程。因为是美人首，所以不仅“挽凤髻，绝美”，而且“一臂，洁白如玉”。最后的结局则是“血溅尘土”，形成视觉上的极大的反差。由于结末并没有给商人带来太多的麻烦，不了了之，故美人首本身而不是案件给读者留下难忘的印象。

诸商寓居京舍[1]。舍与邻屋相连，中隔板壁，板有松节脱处，穴如盏[2]。忽女子探首入，挽凤髻，绝美，旋伸一臂，洁白如玉。众骇其妖，欲捉之，已缩去。少顷，又至，但隔壁不见其身。奔之[3]，则又去之。一商操刀伏壁下，俄首出，暴决之[4]，应手而落，血溅尘土。众惊告主人。主人惧，以其首首焉[5]。逮诸商鞫之[6]，殊荒唐。淹系半年[7]，迄无情词[8]，亦未有以人命讼者，乃释商，瘗女首[9]。

【注释】

[1]京舍：京城的旅舍。

[2]穴如盏：洞像酒杯大。

[3]奔之：直扑向她。奔，直往。

[4]暴决：突然砍。

[5]以其首首焉：带着美人头向官衙出首。

[6]鞫：审讯。

[7]淹系：长时间拘留狱中。淹，淹留，羁押。系，拴系。

[8]情词：符合犯罪事实的供词。情，情实。

[9]瘗（yì）：埋葬。

【译文】

几个商人寓居在京城的旅店里。旅店和邻居的屋子相连，中间隔着一层板壁，松木板壁上有个树疖子掉了，形成一个杯子大小的洞。忽见一个女子从洞里探进头来，她头挽凤髻，绝顶美丽，不一会儿又伸进来一只胳膊，洁白如玉。众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妖怪，想去捉她，已经缩了回去。一会儿，又出现了，但是隔壁却没有她的身子。众人一齐扑向她，就又钻回去了。有个商人手执尖刀伏在板壁下面，一会儿女人的头露出来了，他猛地一砍，头颅应手而落，鲜血溅落下来。众人大吃一惊，告诉了店主。店主很害怕，带着美人头向官府告发。官府将众商人逮去审问，供词十分荒唐。在监狱里关押了半年，一直没有符合犯罪事实的供词，也没有人来报人命案，就把商人们放了，埋了美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