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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梦故事集》
The Fifth Quarter 第五部分

我把我那辆破旧的汽车停在离基南家不远的拐角处,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然后拔出钥匙下了车。当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时,我能听到铁锈从摇臂板上剥落下来的声音,落在街上。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枪装在带弹药带的枪套里,像拳头一样抵着我的胸膛。那是巴尼的枪,点四五的口径,我对此很满意。这给整个疯狂的行业带来了一丝讽刺感,甚至可能是正义感。

基南的房子是一幢怪异的建筑,它占地四分之一英亩,外面围着铁围栏,里面所有的屋角都是倾斜的,屋顶是斜面的。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他没有锁门。早些时候,我看到他在客厅里给人打电话,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不是贾格尔就是中士打来的,可能是中士。等待结束了。今晚看我的了。

我走到车道上,紧挨着灌木丛,倾听着一月里刺骨的寒风发出的呼啸声中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什么都没有。那是个周五晚上,基南的住家女仆在什么人的特百惠直销会上玩得很开心。家里只有那个浑蛋基南,在等着中士,也等着我——尽管他还不知道这回事。

车库门开着,我溜了进去。基南那辆英帕拉汽车乌木似的影子隐约出现。我试了试英帕拉的后座门,门也是开着的。我想,基南天生就不是当恶棍的料,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上了车,坐下来,等着。

现在我能听到微风中微弱的爵士乐声,非常安静,非常悦耳。也许是迈尔斯·戴维斯。基南听着迈尔斯·戴维斯的演奏,一只手拿着一杯杜松子酒,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他感觉不错。

我等了很长时间。我手表上的指针从八点半转到九点再到十点。是时候好好想想了。我主要想的是巴尼,严格来说,这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想起当我发现他时,他在那艘小船上的样子:他抬头盯着我,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呜声。他在海上漂流了两天,看上去像被煮了的龙虾。他的腹部被击中了,伤口上黑色的血结块了。

他掌握着方向盘,拼尽全力朝小屋驶去,但主要还是靠运气。幸运的是,他到了那里;幸运的是,他还能说一会儿话。如果他不能说话,我会准备好一把安眠药。我不想让他受苦。无论如何,除非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事实证明,确实有。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真正的弥天大谎,他几乎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死后,我回到船上,拿到了他的点四五口径的枪。枪藏在船尾的一个小隔间里,用防水袋包着。然后我把他的船拖到深水处,沉了下去。如果我能给他写墓志铭,那一定是一句类似“为何每时每刻都有傻瓜出生”的话。其中大多数人都很不错,我打赌——就像巴尼一样。相反,我开始寻找了结他的人。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基南,并确定中士至少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我就像只坚持不懈的小狗,最后找到了这里。

十点二十分,车头灯在弯曲的车道上投射下点点光影,我躺在英帕拉的地板上。新来了一个人把车开进车库,紧紧地贴着基南的车。听起来像是一辆旧大众汽车。小发动机熄火了,我能听到中士从小车里挣扎出来时发出的轻轻的咕噜声。门廊里的灯亮了,我听到门咔嗒咔嗒地开了。

基南喊道:“中士!你迟到了!进来喝一杯吧。”

中士说:“苏格兰威士忌。”

我之前已经把窗户打开了。现在我用两只手捧着枪托,把巴尼的点四五口径的枪塞了过去。我说:“站着别动。”

中士已经向上走了门廊台阶的一半。基南,这个完美的主人,已经出来迎客了,他正低头看着中士,等着他上来,这样他就可以请中士先进屋子了。他们的轮廓在从里面透过来的光线中显得很完美。我怀疑他们在黑暗中不太能看到我的样子,但他们能看到那把枪。那是把大枪。

“你到底是谁?”基南问。

“杰里·塔坎尼安。”我说,“你敢动一下,我就在你身上打个窟窿,大得你能透过它看电视。”

“你说话像个浑蛋。”中士说。不过他没有动。

“别动就是了,这是你唯一要担心的。”我打开英帕拉的后座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中士回头盯着我,我能看到他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他的一只手正悄悄往他那件一九四三年款式的双排扣西装的翻领上摸。

“哦,拜托。”我说,“把手举起来,浑蛋。”

中士举起双手,基南已经举起来了。

“站到台阶下面来。你们两个都下来。”

他们走了下来,在灯光的直射下,我能看见他们的脸。基南看起来很害怕,但中士看起来似乎在听一个关于《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的讲座。可能是他炒了巴尼鱿鱼。

“面对墙壁,靠在上面。你们两个都去。”

基南说:“如果你想要钱……”

我笑了。“好吧,我本来打算先给你提供特百惠的优惠,然后再慢慢升级,玩点大的,但你看穿了我。是的,我追求的是钱,实际上是四十八万美元。埋在巴尔港外的一个小岛上,岛的名字叫‘卡门的错误’。”

基南抽动了一下,就像中了枪一样,但中士那张仿佛固定在水泥里的脸纹丝不动。他转过身来,把手放在墙上,身体压在上面。基南不情愿地照做了。我先搜了基南的身,动作有点笨拙。搜到一把点三二口径的枪,枪管有三英寸。用一把那样的枪,你就算把枪口抵着一个人的头,扣动扳机时仍然会打不中。我越过肩膀把它扔了出去,听到它从一辆车上弹了下来。中士身上什么都没有,而且离他远一点能让我松一口气。

“我们要进屋去。基南先进去,中士随后,然后是我。别搞小动作,好吗?”

我们都列队走上台阶,进了厨房。厨房一尘不染,贴着彩色瓷砖,看起来像是中西部某个大规模生产工厂整个造出来的,或者是虔诚的卫斯理宗的浑蛋们造出来的,这帮浑蛋都长得跟汽车修理工似的,身上有樱桃混合烟草的气味。我怀疑这间厨房是否需要进行“清洁”这样庸俗的活动;基南很可能只是每周关一次门,然后打开隐蔽的洒水装置。

我领着他们走进客厅,里面是另一派让人大饱眼福的景象。显然,这是一位从未走出对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迷恋的同性恋装潢师设计的。那里有一个几乎和电梯厢一样大的石板壁炉,一张装饰着驼鹿头的柚木自助餐桌,一辆饮料车藏在一个装着高级火炮的枪架下面。音响自己关掉了。

我朝沙发两头挥了挥枪:“一边一个。”

他们坐下了,基南在右边,中士在左边。中士坐下来之后身形显得更庞大了。一道凹陷的丑陋伤疤在他头发略长的平头上蜿蜒而过。我估计他的体重有二百三十磅,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像迈克·泰森一样身材魁梧的人会拥有一辆大众汽车。

我抓起一把安乐椅,拖过基南脚边流沙色的地毯,一直拖到我面前,放在我和他们中间。我坐了下来,让点四五口径的枪靠在我的大腿上。基南盯着它,就像一只鸟盯着一条蛇。另一方面,中士在盯着我,好像他是条蛇,而我是只鸟。他问道:“现在你要做什么?”

“咱们谈谈地图和钱吧。”我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中士说,“我只知道小男孩不应该玩枪。”

“卡比·麦克法兰最近怎么样?”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中士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基南的话匣子打开了。“他知道,他知道!”这话像子弹一样从他嘴里射了出来。

“闭嘴!”中士对他说,“给我闭嘴!”

基南呻吟了一声。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种场面。我笑了笑。“中士,他说对了。我知道,几乎全部都知道。”

“你是谁?”

“你不认识。巴尼的一个朋友。”

“巴尼是谁?”中士冷冷地问,“巴尼·古格,那个眼神含情脉脉的人?”

“他没有死,中士。没有死。”

中士慢慢地、凶狠地看了基南一眼。基南打了个寒战,张开了嘴。“别说话,”中士对他说,“他妈的一个字也别说。胆敢吐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脖子像小鸡一样拧断。”

基南闭上了嘴。

中士又看了我一眼。“‘几乎全部’是什么意思?”

“除了细节,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装甲车的事,那座岛,卡比·麦克法兰,你、基南还有一个叫贾格尔的浑蛋是怎么杀了巴尼的,还有地图,我都知道。”

“他不是这样告诉你的。”中士说,“他会把我们带过去。”

“他连马路都不知道怎么过,”我说,“他只是个会开车的笨蛋。”

他耸耸肩。看他耸肩就像在看一场小型地震。“好吧,他确实看上去和你一样傻。”

“我早在去年三月就知道巴尼在谋划什么事了。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然后有一天晚上,他有了一把枪。就是这把枪。你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中士?”

“通过一个共同的朋友——和他一起在监狱待过的人。我们需要一个熟悉缅因州东部和巴尔港地区的司机。基南和我去见了他,给了他这把枪。他很喜欢。”

“我在监狱和他待过一段时间。”我说,“我喜欢他,你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他沉默寡言,但他是个好人。他更需要一个守护者,而不是一个搭档。”

“像乔治和莱尼一样。”中士嘲笑道。

“亲爱的,我很高兴知道你用蹲监狱的时间改造了你的思想。”我说,“我们当时在考虑抢刘易斯顿的一家银行,他迫不及待地想拟出计划。于是他就已经在地下了。”

中士说:“哎呀,这真是令人难过,感觉我内心软绵绵的。”

我拿起枪,枪口指着他,在那一瞬间,他是鸟,而枪就是蛇。“再耍贫嘴,我就喂你吃枪子儿。你信吗?”

他的舌头以惊人的速度忽进忽出,舔了舔下唇,然后又不见了。他点了点头。基南一动也不敢动。他看上去想吐,但又不敢。

“他告诉我这是个大动作,会有大收获。”我接着说,“我能从他那里打听到的就这些。他四月三日离开。两天后,就在卡梅尔城外,四个人撞翻了一辆波特兰-班戈联邦卡车。三个警卫都死了。报纸上说,劫匪开着一辆破旧的一九七八年的普利茅斯汽车,加足了油门,一路闯了两个路障。巴尼让人打劫了一辆一九七八年的普利茅斯汽车,想把它变成一个堆料机。我敢打赌基南会先给他一笔钱,让他把它改造得好一点,而且要快很多。”

我看着他。基南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五月六日那天,我收到一张盖着巴尔港邮戳的明信片,但这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几十个小岛发出的邮件都会经过那里。会有一艘邮船巡逻,从这里把它取走。卡片上写着:妈妈和家人都很好,商店生意不错,七月见。署名是巴尼的中间名。我在海边租了一间小屋,因为巴尼知道这是笔好买卖。七月到了,又过去了,巴尼已经不在了。”

“孩子,那时候他一定是得了绝症,对吧?”中士说。我猜他是想让我明确说出我没有欺骗他。

我远远地看着他。“他十月初出现了,多亏你的朋友基南,中士。基南忘了船上的自动舱底泵。基南,你以为砍下去,船就会很快沉没,对不对?但你以为他也死了。我每天都会在法国角铺一条黄色的毯子,数英里外都看得到,很好定位。他还是很幸运。”

“太幸运了。”中士咬牙切齿地说。

“我很好奇的一件事是——他之前知不知道,钱是新的,所有编号都记录在案?你在巴哈马群岛把这个卖给一个有钱的贵族,不可能三四年都没有被发现吧?”

“他之前就知道。”中士嘟囔道,我很意外地发现,我竟然相信他,“没有人计划把那笔钱扔掉,他也知道这一点,孩子。我想他是指望通过你提到的在刘易斯顿干的那一票拿到现钱,但不管他是否指望什么,他都知道代价是什么,说他能接受。天哪,为什么不呢?比方说,为了那笔钱,我们等了十年才回来瓜分。对巴尼这样的孩子来说,十年算什么?妈的,他才三十五岁了。我都要六十一岁了——”

“卡比·麦克法兰呢?巴尼也认识他吗?”

“认识。卡比随交易而来。一个好男人,一个赞成者。他去年得了癌症,不能动手术。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所以你们四个就去了卡比的岛屿。”我说,“这座岛屿名不见经传,叫作‘卡门的错误’。卡比把钱埋起来,做了一张地图。”

“那是贾格尔的主意。”中士说,“我们不想分刚得到的赃款——太诱人了。但是,我们也不想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一个人保管。卡比·麦克法兰就是完美的解决方案。”

“告诉我地图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我们会讲到的。”中士冷冷一笑。

“不要告诉他!”基南嘶哑地叫道。

中士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简直要把钢条熔化了。“闭嘴。我不能说谎,我也不能拒绝,都是拜你所赐。你知道我有个什么愿望吗,基南?我希望你没有真的期待看到新世纪的到来。”

“你的名字写在一封信里。”基南狂乱地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的名字就在信里!”

“卡比画的地图很好。”中士说,好像基南根本不在场似的,“他在乔利埃特接受过一些绘图培训。他把地图裁成四等份,我们一人一份。五年后的七月四日,我们打算重聚,好好谈一谈,也许会决定再等五年,也许那时候就会把这几份拼起来。但麻烦来了。”

“是的。”我说,“我想这样说也可以。”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点的话,那也全是基南的作用。我不知道巴尼是否知道,但事情就是这样。当我和贾格尔乘卡比的船离开时,巴尼还安然无恙。”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基南叫苦不迭。

“谁的保险箱里有两张地图?”中士问道,“是你吗,亲爱的?”

他又看了看我。

“一切都还好。一半的地图还不够。我坐在这里可以表示,我更喜欢分成四人份而不是三人份吗?我想就算我说的是真的,你也不会相信。那么,你猜怎么着?基南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们应该谈谈。我早料到了,看来你也是。”

我点了点头。基南比中士更容易找到——他的知名度一直比较高。我想,我本来可以一路追踪到中士的,但我一直很确定没有必要这么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这帮贼是一个鸟窝的,当其中一只鸟是像基南这样的秃鹫时,这些鸟也有可能都会飞。

“当然。”中士接着说,“他告诉我不要起什么杀心。他说他买了一份保险,以防万一,他给他的律师写了一封在他死后才可打开的信,我的名字就在那封信当中。他的想法是,如果我们把四份地图中的三份拼在一起,我们俩也许就能弄清楚卡比把钱埋在哪儿了。”

“然后就可以把赃物五五分了。”我说。

中士点点头。基南的脸就像飘浮在恐怖的高空中的一轮月亮。

“保险箱在哪里?”我问他。

基南什么也没说。

我用这把点四五口径的枪做过一些练习,这是把好枪,我喜欢它。我双手捧着枪,朝基南的前臂开了一枪,就在肘部下方。中士甚至动都没有动。基南从沙发上摔下来,蜷成一团,抱着他的胳膊号叫着。

“保险箱。”我说。

基南继续号叫。

“下一枪就是你的膝盖。”我说,“我个人没有体验过,但我听说那种疼痛足以让人疯狂。”

“那幅画。”他喘着气说,“凡·高的那幅。别再朝我开枪了,行吗?”他看着我,害怕地咧着嘴。

我用枪向中士示意。“面对墙站着。”

中士站起来,看着墙,胳膊无力地摇晃着。

“现在,你——”我对基南说,“去打开保险箱。”

“我流血过多,快要死了。”基南呻吟道。

我走过去,用点四五口径枪的枪托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往后戳了戳他的脸皮。“你在流血了。”我对他说,“打开保险箱,否则你会流更多的血。”

基南站了起来,挽着胳膊哭了起来。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挂钩上取下那幅画,一个办公室风格的灰色壁式保险箱露了出来。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开始拨动拨号盘。他拨错了两次,只好重新开始。第三次,他把保险箱打开了。里面有一些文件和两沓钞票。他伸手进去,摸索着,摸出了两张正方形的纸,宽度大约是三英寸。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打算把他绑起来,然后离开。他构不成威胁;当女仆开着她的道奇小马汽车从内衣派对或者她去的任何地方回来时,她都会找到他,基南一周都不敢踏出家门半步。但就像中士说的那样,他确实有两份地图,其中一份上面还有血迹。

我又朝他开了一枪,这次不是打在手臂上。他像一个空洗衣袋一样倒了下去。

中士没有退缩。“我没有骗你。基南骗了你的朋友。他们都是业余的,业余的人都很愚蠢。”

我没有说话。我低头看着那两份正方形的地图,把它们塞进口袋。上面都没有标记表示目的地的X。

“还要怎么办?”中士问。

“我们去你那儿。”

“你凭什么认为我的那份地图上有标记?”

“我不知道,也许是心灵感应。而且,如果不是,我们就去它所在的地方。我不着急。”

“你已经知道所有答案了,是吗?”

“我们走吧。”

我们回到车库。我坐在大众汽车的后座上,在离他远的那一侧。他的块头和汽车的大小搭配在一起出人意料地成了个笑话:他要花五分钟才能转过身来。两分钟后我们上路了。

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湿漉漉的雪花沾在挡风玻璃上,刚落到人行道上就立刻变成了泥浆。路上很滑,但车辆不多。

在十号公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后,他拐上了一条岔道。十五分钟后,我们到了一条满是车辙的土路上,道路两边伫立的雪松仿佛在盯着我们。我们又行驶了两英里,拐进一条垃圾遍地的短车道。

在车灯有限的扫视范围内,我能辨认出一间摇摇欲坠的偏远森林小屋,屋顶破破烂烂的,上面的电视天线扭曲着。左边的沟里有一辆被雪覆盖的老福特汽车。后面是一个户外厕所和一堆旧轮胎。简直就是赫南多的秘所。

“欢迎来到巴利之东。”中士说着关了发动机。

“如果这是个骗局,我就杀了你。”

他似乎占了这辆小车前座的四分之三。他说:“我知道。”

“出去。”

中士带路来到前门。“开门。”我说,“然后站着别动。”

他打开门,站着不动。我仍然站在那里。我们一动不动地站了大约三分钟,什么也没发生。唯一移动的东西是一只胖胖的灰色松鼠,它冒险来到院子中央,用哺乳动物语咒骂我们。

“好吧。”我说,“咱们进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一个垃圾场。那只六十瓦的灯泡发出脏兮兮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在角落里投下像饥饿的蝙蝠一样的影子。报纸杂乱地散落着。衣服晾在一根下垂的绳子上,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台古老的天顶牌电视机。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水槽和一个留着脚印的、锈迹斑斑的浴缸,鱼缸旁边放着一支猎枪。空气中混合着脚臭味、屁臭味和辣椒味。

中士说:“这比茹毛饮血还是好点的。”

我想驳斥他这种观点,但是忍住了。“你那份地图在哪里?”

“在卧室。”

“去拿过来。”

“等一等。”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他那仿佛固定在水泥里的脸绷得紧紧的,“我要你保证,你拿到地图后不会杀了我。”

“你怎么让我遵守承诺?”

“妈的,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希望让你兴奋的不仅仅是钱。如果这也事关巴尼的话——想帮巴尼洗刷罪名,那么你已经做到了,他已经沉冤昭雪了。基南诬陷他,现在基南已经死了。如果你也想要这笔钱,好吧。可能三份地图就足够了,而且你是对的——我的这份上面有个大大的X。但是你拿不到它的,除非你保证我也能拥有一些东西:我的性命。”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报复我?”

“我会的,小兄弟。”中士语气轻柔。

我笑了。“好吧。告诉我贾格尔的地址,然后你就能得到我的保证。我也会信守承诺。”

中士慢慢摇头:“你不会想和贾格尔耍诡计的,小伙子,他会把你吃干抹净。”

我之前已经把点四五口径的枪放下了一点,现在我又举了起来。

“好吧。他在马萨诸塞州的科尔曼,在一家滑雪旅馆。满意了吗?”

“可以了。去拿你的那份地图,中士。”

中士又仔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走进卧室。

卧室展现了更多的殖民的魅力。地板上污迹斑斑的床垫上散落着关于中风的书籍,墙上贴满了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似乎什么都没穿,只涂了一层薄薄的维松油。只要看一眼这个地方,露丝博士的脑袋就会爆炸。

中士没有犹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灯,撬开灯座。他那四分之一的地图整整齐齐地卷在里面;他沉默着递过来。

“丢过来。”我说。

中士闪过一丝微笑:“小心过头了,不是吗?”

“我觉得有用。别想打我的主意,中士。”

他把地图扔给我,说:“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我会信守承诺的。”我说,“祝你自己好运吧。出去,到另一个房间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你要做什么?”

“你要在另一个地方待一会儿。快去。”

我们走进主卧,两个人像是一支漂亮的小型游行队伍。中士站在光秃秃的灯泡下,背对着我,他的肩膀弓着,想着枪管很快就会把他的脑袋打爆。我刚举起枪要打他,灯就灭了。

这间棚屋突然一片漆黑。

我扑向右边;中士已经像一阵凉风一样消失了。我能听到他平躺在地板上时报纸发出的窸窣声。然后是一片寂静,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寂静。

我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但是当我适应黑暗了,却发现没有什么用处。这个地方就像一座陵墓,里面耸立着一千多块暗淡的墓碑,而中士认识每一个死去的人。

我了解中士:关于他的材料并不难找。他曾参加越南战争,现在甚至没有人在意他的真名;他就是那个中士形象,高大、凶狠、强悍。

他在黑暗中的某处向我逼近。他肯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因为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吱吱叫的木板声,也没有脚步的刮擦声,但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从左边或右边的侧翼靠近,或者耍了个花招,直接从前面过来。

握枪的手汗津津的,我必须抑制住冲动,不能胡乱开枪。我非常清楚,我皮包里有三份地图了。我不去想灯为什么灭了,直到一束明亮的手电筒光从窗户照进来,胡乱而随意地扫过地板,刚好照见在我左边七英尺处僵硬地半蹲着的中士。他的眼睛在明亮的光锥中发出绿色的光芒,像猫的眼睛一样。

他右手拿着一片闪闪发光的剃须刀片,我突然想起我们还在基南的车库里的时候,他的手就一直在他的大衣翻领上摸索。

中士对着光束说了一句话:“贾格尔?”

我不知道是谁先射中他。光束后面一把大口径的手枪开了一枪,我扣动巴尼的那把点四五口径的枪两次——纯粹是条件反射。中士被甩到墙上,力道之大足以撞飞他的一只靴子。

手电筒关上了。

我朝窗户开了一枪,但只打中了玻璃。我侧身躺在黑暗中,意识到我不是唯一一个在等待有人再次像基南一样冒出贪念的人。贾格尔也一直在等着。虽然我的车里还有十二发子弹,但我的枪里只剩一发了。

中士说过:你不会想和贾格尔耍诡计的,小伙子,他会把你吃干抹净。

现在我脑子里对这个房间有了相当清晰的印象。我蹲下身子跑了起来,跨过中士伸开的双腿,跑到墙角。我进了浴缸,眼睛躲在浴缸边缘之上。没有声音,一点也没有。浴缸底部是磨砂的,浴缸环脱落了。我等待着。

大约五分钟过去了。我却觉得好像有五个小时。

然后手电筒又亮了,这次照在卧室的窗户上。当它从门口照进来时,我低下了头。它短暂地探了一下,“啪嗒”一声关掉了。

四周又归于寂静,一段长长的、喧嚷的寂静。从中士脏兮兮的陶瓷浴缸的表面,我仿佛看到了一切:基南那绝望的笑容;巴尼的腹部,肚脐正右方有个洞,里面满是血块;中士僵立在手电筒的光束中,用拇指和食指拿着刀片,手法很专业;再就是我,第五部分。

突然有个声音传来,就在门外。这个声音柔和而矜持,几乎像个女人的声音,但并不绵软。这听起来非常致命,而且非常能干。

“嘿,美人。”

我没出声。他如果没有动静,我是不会暴露自己的。

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它已经靠近窗边了。“我要杀了你,美人。我是来杀他们的,但是杀你就行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个姿势。声音再次响起,是从我头顶上方的窗户传来的——浴缸上方的那扇。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现在打开手电筒……

贾格尔说:“真是遗憾呢,我们不需要多余的部分。”

我几乎听不到他移动到下一个位置的声音。原来他回到门口了。“我带着我的那一份,你想过来拿吗?”

我有种想咳嗽的冲动,但忍住了。

“来吧,美人。”他的声音里充满嘲讽,“拼出一张完整的地图,来吧,把它拿走。”

但我不需要,我想他知道。我拿着筹码。我现在能找到钱了,贾格尔只有一份地图,他没有机会赢。

这一次,是真的完全安静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好像寂静要持续到永远,再持续到永远的平方。我的身体开始僵硬。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除了雪拍打墙壁的“沙沙”声,我什么也听不见。天气很冷,我的指尖麻木了。

然后,大约一点半,一个幽灵般的声音传来,像黑暗中爬行的老鼠。我屏住呼吸。贾格尔不知怎么进来了。他就在房间的正中央……

然后我明白过来了。在寒冷的催发下,中士的尸体快速尸僵,仅此而已。我放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贾格尔冲了进来,幽灵般出现在一阵白雪之中,高大、瘦削,又很散漫。我给了他一枪,子弹打穿了他的头。在短暂的枪响中,我看到我打穿的是一个没有脸的稻草人,穿着农民的旧裤子和衬衫。那个粗麻布脑袋倒在地板上时从扫帚柄做的脖子上掉了下来。然后贾格尔朝我开了枪。

他手里拿着一把半自动手枪,浴缸的内部就像一个不断发出沉闷敲击声的巨大的铙钹。瓷片飞了起来,弹到墙上,打在我的脸上。木片和一个烧热了的小金属块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开始冲锋,半点都不松懈。他要在浴缸中开枪打死我,就像打死桶里的一条鱼一样。我连头都抬不起来。

是中士救了我。贾格尔被一只一动不动的大脚绊了一跤,他踉跄了一下,把子弹打到了地板上,而不是我的头上。然后我跪了起来。我假装自己是“火箭人”罗杰·克莱门斯。我把巴尼的点四五口径的枪对准了他的头。

枪打中了他,但没有阻止他。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浴缸边,正要出来对付他,贾格尔在我左边胡乱地开了两枪。

那个模糊的身影退了回去,试图重新瞄准。他一枪打穿了我的手腕,第二枪在我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又被中士的脚绊了一下,向后倒了下去。他又拿着枪站了起来,一枪打穿了屋顶。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我把枪从他手里踢了出去,听到了骨头断裂时的湿木头一样的声音。我一脚踢在他的腹股沟上,他缩成一团。我又踢了他一脚,这次踢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鞋底在地板上发出一阵急促混乱的嗒嗒声,好像在地板上文上了刺青。他当时就像死了一样,但我一脚又一脚地踢他,直到他被我踢成了肉酱,没有人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无法通过牙齿辨认,无法通过任何东西辨认。我一直踢,直到最后我的腿再也踢不动了,连脚趾也不能动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尖叫,除了死人没有人能听到。

我擦了擦嘴,跪在贾格尔的尸体上。

原来,他一直在撒谎,他根本没有带上他那份地图。这并没有让我太惊讶。不,我收回那句话,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那辆破旧的汽车还停在原处,离基南的房子只有一个街区远,但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幽灵般的雪丘。我把中士的大众车停在一英里外。我希望暖气设备还能运转,我全身都麻木了。我打开门,坐了进去,身子微微一缩。我脖子上的枪伤已经结痂了,但手腕疼得要命。


启动器曲柄转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启动了马达。暖气还能运转,雨刷清除了驾驶座那一侧玻璃上的大部分积雪。贾格尔对于他那份地图一直在撒谎,而且地图也不在他开来的那辆毫不起眼的(可能是偷来的)本田思域车里。但是他钱包里有他的地址,如果我真的需要他那份地图,我想我很有可能会找到它。但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三份地图应该足够了,特别是中士的那一份,上面标注了藏宝地。

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要很小心。中士说对了一件事:巴尼是个瘾君子。他还是我朋友的事实已经不重要了。我和他两清了。

与此同时,我有很多事情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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