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年间，民间盛传着一句话，叫“和！跌倒，嘉庆吃饱”。这是指嘉庆四年，和！伏法，全部家产没入内库。和！是谁？他是乾隆时期的宰相，势大财大：论势，比起明朝严嵩，也不见得逊色；论财，即使是西晋的石崇，也难敌他十分之一。那么和珅为什么有这样大的财势呢？这就要讲到乾隆。

一、圆明园殊遇

话说乾隆自登极以来，已过了十五个年头。在这十五年中，他以老祖宗康熙为楷模，雄心勃勃，着实也做了一番事业。近来因皇后新亡，不免心中烦闷。这一天，在宫监的怂恿下，乘御车到京郊圆明园去游玩解闷。

这圆明园建筑华丽，景物千姿百态，巧夺天工，世称“万园之园”。十里名园，芳草如织，碧池清流，花树掩映，殿阁巍峨，亭台错落，真可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从冉冉的雾霭中看去，宛如仙境。

这天乾隆来到园中，正当暮春季节，浮云淡荡，气候宜人。他登上土岗，习习轻风拂面而来，远近景色，尽收眼底，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于是情不自禁地在园中这边逛逛，那边转转，不觉来到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小桥旁，这时，天空出了大太阳。午后的阳光十分灼热；欲要遮阳，可偏偏随从们忘了携带御伞，乾隆生气地责问：“谁敢如此疏忽？”

就在这个时候，随从中忽有人说道：“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乾隆听说话者语言文雅，便问道：“何人说话？”那人立即跪下来连连磕头。

乾隆回头一看，眼前是个眉目清秀的文弱少年，这人好像早年什么地方见到过似的，但一下却想不起来。他怔怔地望了一会，又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少年道：“奴才名叫和珅，是满洲官学生，前几天蒙恩在銮仪卫当差，恭奉万岁御舆。”

乾隆“唔”了一声，心中却在思索……他见石桥下一泓清流，桥旁有株很大的柳树，一只燕子在树上匆匆飞过。这一情景，终于使他想起了时隔久远的一段往事。

原来在二十五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让他伤心的事情。乾隆是雍正的第四子，名叫弘历，那时年纪还小。也是这暮春天气，他随皇后娘娘一同来圆明园游玩。也是这石桥旁，在一棵古柳树下，这天清晨，有个名叫燕儿的小宫女在清澈的溪水旁对着水面照影，用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她头上的青丝。十四五岁的弘历稚气未脱，远远看见小宫女燕儿在那边对水梳妆，感到很有趣，想去吓她一吓，便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背后，突然用双手捂住她的两眼。燕儿以为是女伴在跟她闹着玩，就用手中的木梳向后面打过去，不巧梳齿刚刚打在弘历脸上。弘历“呀”的一声，便放了手。燕儿回头一看，不是女伴，却是皇后的爱子四阿哥⁽¹⁾弘历。她见四阿哥脸上被打出一道血痕，知道闯了大祸，立刻脸上失色，浑身颤抖起来，跪下来哀求饶恕。

弘历见这娇娇弱女，跪着垂泪，颇为怜惜，就和颜悦色地说：“燕儿，不要担心，我一定不告诉娘娘，快起来吧！”一把拉起燕儿，自到别处去了。

进早膳的时候，皇后忽见四阿哥脸上有伤，就盘问起来。弘历吞吞吐吐，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坏的。然而皇后是个十分精细的人，她见这道血痕齿齿相接，十分整齐，就断定四阿哥说谎，于是严加追问。弘历没法，只得说出真情，并恳求说：“燕儿是无心的，切勿为难她。”

早膳后，等四阿哥出去，皇后立即叫太监把小宫女燕儿传来。她举目一望，见这小宫女蛾眉弯弯，杏眼含娇，削肩细腰，柔媚动人，不觉一愣。心想，这小东西美得像妖精似的，怪不得小小年纪就会迷住我的爱子，四阿哥被打出血不叫痛，反而去庇护她，可见是个尤物，长大了必成祸害。于是，一道懿旨，赐下白绫一条，命她自尽。可怜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宫女，在皇后的淫威之下，只得屈从。等弘历闻声赶到，燕儿的一缕芳魂，早已悠悠散去。

弘历见燕儿死得这样冤屈，心里万分痛苦，便伏下身去，用双手抱住她的头，一面摇晃，一面呼叫。就在这摇晃之中，弘历看到了小宫女的颈上，有一颗红色暗痣。从此以后，弘历每想起有红痣的小宫女燕儿，总是十分内疚，有时梦中竟会见她远远地跑来，责备他不该随意取闹。一直到他即位做了皇帝，由于政事繁忙，才把这桩事情渐渐忘怀。

往事如梦如烟，一去不返。而今，跪在他面前的这位美貌少年，脸形眼神，与死去的小宫女燕儿竟是一模一样，这怎不教乾隆惊讶、慨叹呵！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当下乾隆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俯下身去，用手去按和！的头；不料和！颈上，偏偏也有一颗红色暗痣。这一看非同小可，使他差点叫了起来。原来乾隆相信佛教，以为人能转世。他心里暗暗计算，燕儿死去已经二十多年，和！如今也正二十出头，就荒谬地认为和！是那小宫女燕儿的化身了！殊不知正是这一虚幻之情，却引起了无穷后患！

这时，忽有一阵凉风扑面，乾隆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略微镇定一下，便托言道：“和！，这红痣生得很好，你又是生员出身，朕不愿委屈你，从今天起，你就离开銮仪卫，另有任用。”

和！一听，受宠若惊，就“嘭嘭嘭”磕了九个响头，高声唱道：“谢圣上天恩！”

(1) 阿哥：清代皇子的统称。清代一般不立太子，只按排行称几阿哥。到成丁时，才授予爵号。

二、攀龙附凤

乾隆得了和！，好像天上掉下个宝贝似的，心里自有说不出的喜悦。回营以后，便封他做宫中总管。这总管可不简单，凡宫中事务，外如侍卫、仪仗、车马，内如茶膳、灯火、库房，等等，一概由他来管理。

和！是一个生性乖巧的人，圆明园的飞来恩遇，使他深深感到这个“红痣”的可贵。他虽然不能完全猜透乾隆内心的隐情，但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机缘，而且这机缘对他十分有利。自此以后，他常侍乾隆身边，在笑颜奉承之余，就对乾隆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细心观察，终于摸到了乾隆的脾气和心思。这样，往往乾隆有什么事情要办，他总能事先猜中十之八九，不待乾隆开口，早已准备停当。这就使乾隆特别称心，一日两日，慢慢地竟到了一刻也离不开他的地步。

—天，乾隆在便殿看一本前代人写的《西湖梦寻》，和珅一见，就向乾隆夸说江南景物。他从吴宫遗迹，一直讲到六桥烟柳，真是绘声绘色，情景毕现。

乾隆听着听着，心里痒痒的，撇下书笑道：“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听你讲来，果然不错。朕早想去巡游一次，只因南北遥远，各省各府迎驾，花费太大，所以迟迟未决。”和珅道：“这事不必多虑。国朝圣祖皇帝多次南巡，群臣百姓不但没有闲话，而且还称颂圣祖功德。万岁的文治武功，不下皇祖，如果南巡，一定也会得到万民的称颂。”原来乾隆处处效法康熙，和珅投其所好，一说就说到他心坎上。乾隆顿时心花怒放，下旨定明年巡游江南。

和！见乾隆高兴，灵机—动，当即讨了个监造龙船的差使。一时采木备料，广罗名匠，雕龙画凤，奢华至极。内库中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地出去，和珅手长，巧妙地捞了一半。乾隆一心想尽快南巡，个中之情根本不知，唯见和！办事迅速干练，欣喜之下，就将他擢升为户部侍郎，令他管理南巡事宜。

和！受权后，立即行文到各省抚台衙门，或命他们赶修行宫，或命他们疏浚、修筑水陆通道，准备接驾。

第二年，乾隆第一次下江南，嫔妃如云，扈从如蚁，仪仗车马，数不胜数，铺张排场，大大超过康熙当年。

各省各府的官员，为了迎接御驾，都战战兢兢，生怕触犯龙颜。他们知道先行官和！是皇帝的宠臣，和！说的话，皇帝都是言听计从，如果这一关节能够打通，一切难题都可迎刃而解。于是都纷纷用厚礼孝敬和！。一时山东、安徽、江苏、浙江行贿之风大兴。和！不但来者不拒，还要借机勒索。在这次南巡中，他不费多少力气，便满载而归。以后更是轻车熟路，且不在话下。

再说乾隆有许多子女。他最怜爱的是十公主，最不喜欢七阿哥。十公主年幼时，娇娆中带点野气，喜欢女扮男装，如果乾隆微服私出，她也定要扮个男孩跟着同行。因为和！常常伴驾，十公主对他很亲近，玩笑中叫和！为“丈人”。和！处处讨好十公主，十公主要什么，和珅就给什么，从来是百依百顺。

有一次，三人行过闹市，十公主见一家成衣铺挂着一件鲜红夺目的披风，便指着这披风说：“嚯，这披风真好看！”和珅一听，马上就跑到店铺，用重价买来，披到十公主的身上。乾隆在一旁见了，笑着说：“又要你丈人破费，快叫一声谢谢丈人。”十公主果然叫了一声：“谢谢丈人。”和珅立刻感到浑身舒服，得意万分。

谁知早年讲过的这些玩笑话，后来竟成了另一个事实。十公主长大后，就由乾隆做主，嫁给了和！的儿子。于是，这假丈人和！，就成为真正的“公公”了。

那时，和珅已官升文华殿大学士，封一等公，锦衣玉食，起居豪华，真可谓：

宰相甲第驸马府，

玉作屏风桂作柱。

三、相门豪富压京师

和珅从与皇帝结成亲家之后，就成为“乾隆盛世”的第一权臣。在宫内，凡来自四面八方的进贡之物，都要经他之手，只要他喜欢的，不管什么奇珍异宝，都可随便拦下。对行省，他进一步扩展势力，玩弄权术，迫使属僚就范。各地一帮不干净的督、抚、司、道，一怕和！倾陷，二为串通权门，都一个个找他做靠山，把搜刮来的金银财帛，大箱小箱地送到和珅的相府。真个是车马盈门，热闹非常。

有一年岁暮，陕西抚台派抚辕巡捕官押送二十万银两到和府，只见里面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内监，接下书札，劈头就问：“是哪一档货色？”巡捕官小心翼翼地说：“是足纹⁽¹⁾。”那内监不屑一顾，即命人悉数收在外库。然后递过一纸说：“这是回帖，带回去吧。如有答书，待我禀过二夫人，自当另发。你的公事完了。”竟头一扭走了。

你道那内监说的二夫人是谁？原来是和！的宠妾长二姑。因此人娇媚而有心眼，和！让她协理相府财务。当日晚上，她见和！送客回来，就沏上茶，又递上了内监交来的书札。和！展书略略一看，便丢过一边说：“又是白的，终究太占地方！”这话倒使长二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便趁机一笑说：“不占地方的东西这里倒有一个，只怕大爷见了又嫌小，不中意呢！”边说边从壁橱里取出—物，故意在和珅前面一晃，又很快用手捂在胸前。和珅只见有个金光锃亮的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忙说：“是什么好宝贝？快拿出来让我看看。”长二姑还是含笑不给，却不防和珅猛地伸过手来，她侧身一避，已躲避不得，“咯咯”一笑，那东西竟“啪嗒”落到地上去了。

和！拾起一看，乃是一个金盒。细看那金盒，里面是两排八个金壳圆球，每个圆球中各放一颗大珍珠，便称赞说：“哟，哪来的这样精致的饰物？”长二姑抿嘴一笑，取过其中的一颗对和！说：“大爷到底也有失眼的时候。告诉你吧，这大珍珠是鲜珠中的极品，寻常饰物怎么可比！它产在南海，一年最多只能得一二十颗。如今苏州市面上每颗要值七八千金，还不容易买到。这几颗是我那个姑表兄弟特地选购来给你服用的。只要常服这种珠粉，就可气血内养，人就不会衰老呢！”

一番话说得和！从心底里高兴，他多么需要有这样的灵药！便赞许说：“难为他这样记得我！”长二姑笑道：“人家这样记得你，恐怕大爷早将人家忘了呢！”和！这才想起此人在吴门官运欠佳，正想找个好的差使呢。于是欣然应允道：“不必担心！江宁还有个藩使⁽²⁾的美缺。过了年，就让他去补这个缺吧！”

长二姑一听此言，心欢意悦，然后又满脸春风地向和珅报说相府今岁的各项收益。

次日早朝后，和！在文华殿东隅的小石桥旁闲踱，心里老想着昨晚上那些极品大珍珠……忽听得后面有人叫道：“找煞人了！原来和中堂⁽³⁾在这里。”他回头一看，却是十公主的异母兄弟七阿哥。

和！一见傻里傻气的七阿哥，便有意开玩笑道： “嚯！好久不见，七阿哥真是贵人事忙！今天找我有事吗？”七阿哥手一摊说：“嗨，倒霉倒霉！丽景轩的那个碧玉大盘被我敲了！父皇得知，必定加罪于我，所以特来请您帮忙。”

和！故作惊讶道：“这碧玉宝盘出在暹罗国⁽⁴⁾，是十万八千里的事，到哪里找呀？”七阿哥被他一吓，急得差点哭出来。和珅这才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七阿哥的事，我总得想办法。否则要什么亲戚呢！七阿哥大概也不会忘记我吧？”七阿哥一听，笑颜顿开，忙说：“这还用说，您看好了。”

第二天，二人在约定的一个静僻的地方碰了面，和珅果然拿出一个碧玉盘给七阿哥。这盘不但与打碎的那只一模一样，而且色泽还要鲜亮。七阿哥高兴之极，连忙也从怀中取出一个黄绸小包，送给和珅。和珅慢慢地解开那个小包，提起来一看，哎呀！这是一串“正珠朝珠”呢！

原来这正珠朝珠是宫中的禁物，只供皇帝乘舆时佩戴，有一串被七阿哥的生母瞒下私藏着。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能戴上；而这傻阿哥哪里知道母妃的心意，竟把它偷出来送给和珅了。当下和珅想要关照七阿哥一些什么话，却见七阿哥已一溜烟跑走了。

就在七阿哥私送正珠朝珠的那一年，和府的财源之广，已远及边省；贿金之多，更来如涌潮，内宅早无法容纳，已接二连三地建造起四个金银库。这四个金银库，分别由本家的八个女孩子来掌管，出入都过账本。实物半年一查对，人员一年一轮换。金银库的周围，放十六只凶狗，日夜守护着，任何生人不能近前一步。当时京师的百姓，只知道这里面不但有盛放金银珠宝的铁缸铜斗、大柜高橱，而且还有地窖。但他们不知道和珅的家财到底有多少。他们听到的只有传来传去的一句话：

千户官宦银叠银，

不值和家半库金。

(1) 足纹：即纹银。是中国旧时的一种官定标准银。比商民使用的银子成色高。也称“十成足纹”。

(2) 藩使：即布政使。在清代，他是督、抚的属官，专管一省的财赋和人事。每省设一员。江苏省设二员，分驻江宁。苏州。

(3) 中堂：明清时对大学士的称呼。

(4) 暹罗国：泰国的旧称。

四、泪洒宁寿宫

当和珅权挟千官、富可敌国之日，正是康、雍、乾累朝元气被斫丧之时。那时候，奸佞弄权，忠言难进，吏治日坏，衰相渐露。就在这国事变幻的年月，却有一个人在冷眼旁观。此人是谁？就是乾隆的十五子颙琰。和珅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个小小的十五阿哥，后来竟会给他致命一击。

盛世变迁，年复一年，乾隆八十大寿之后，不觉又过去了四五年。一天，乾隆召集诸王大臣，准备立太子嗣位。别人听了倒没有什么，无非做些表面文章，奏请内禅还可从缓。然而和珅听了，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接着，他以三皇五帝的故事，引经据典，说明传位为时尚早；又从唐玄宗与肃宗父子的关系，反证做太上皇的不利。最后说：“圣上精气内聚，仙寿天成，再在位一二十年，也不能算多。”真可谓头头是道。照往日，乾隆一定会被和珅说得改变主意，可这一次他却无动于衷。只见乾隆将手一摆，略一思索后说：“你等不知朕心。朕六十年前登位，是丙辰岁，曾对天立誓，如得到上苍保佑，位满一个甲子⁽¹⁾，必定传子，决不超越祖皇六十一年皇位。今岁乙卯，夙愿已偿，朕心足矣！”

这一来，和！不好再说。当下乾隆便命人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取出密匣，当众打开。大家只见黄绢上面写着：“传位十五皇子颙琰。”乃是乾隆手笔。于是就立颙琰为皇太子，并拟定明年丙辰为嘉庆元年，饬礼部准备在太和殿举行内禅⁽²⁾大典。

和！一看大势已无法挽回，便赶紧转风使舵，向皇太子贺喜、阿谀；无奈颙琰冷若冰霜。几次尝试，都不见效，后来竟被托辞拒之门外。和！见后倚无望，顿觉前途暗淡。

内禅大典，转眼即过，嘉庆登位，胸中自有丘壑。

再说乾隆做了太上皇之后，自觉心力日衰，来日无多。寂寥中，每当想起自己亲政的六十年，一桩桩往事，好像都在眼前，然而岁月消逝，已无处寻觅。一个个旧臣，死的死了，在世的不多。他们中间的是非功过，或明或暗，而今想来，似比以前清楚。然而覆水难收，也无可奈何。

一日，他忽然想到康熙的晚年胜会，便传谕在宁寿宫开“千叟宴”，指定一些大臣作陪。宴会中，太上皇见到了一位一百四十一岁的老人，银髯飘拂，宛若仙翁，不免惊喜交集；但酒至半酣，心里又涌起一阵烦愁。

千叟宴后，太上皇单独召见了和！。他对和珅看了又看，沉吟良久，最后说：“唉，人世间何必有宿缘！卿有过。朕容了你，恐后人将不能容你……”和珅泪流满脸，长跪不起。太上皇不再言语，只摆摆手，命他出去了。

自此以后，和！的心情一日重似一日，每次上朝，都要观察嘉庆的脸色。可嘉庆却和往常一样，既不对他多说，也没有任何责问。这反而使和！更为不安。每一想起太上皇的话，就不寒而栗。没奈何只有夜夜在自己的后花园焚香祝告，但愿老天保佑太上皇长命百岁，只要这个“活菩萨”在，他和珅就能够平安无事。

(1) 一个甲子：甲居十干首位，子居十二支首位。干支依次相配，如甲子、乙丑、丙寅之类，统称甲子。古人主要用以计日，后人主要用以计年。轮回一周为六十年，叫一个甲子。

(2) 内禅:皇帝未死前传位给继承者。

五、孽到尽头

西风落叶，岁时匆匆，嘉庆三年残冬，八十八岁的太上皇忽然在养心殿病倒，药石无效，名医束手，挨到新年正月初三，终于命归黄泉。和珅呼天抢地，哭不成声。他知道这株大树一倒，嘉庆一定会步步向他施加压力；但他未曾防到，在几天之间，竟然风云突变。

这一天，正逢二夫人长二姑小生日，相府要举办家宴。和珅因近来心事重重，也没有心思与姬妾们谈笑，竟一个人步入内室，关上门，从楠木箱中取出一串长长的朝珠来。

原来这串朝珠，就是那年从七阿哥手里用碧玉盘换来的正珠朝珠。他知道这是御用之物，任何大臣都不可收藏。十几年来，一直锁在箱中，不给人知道。只有逢年过节，家里人都去忙这忙那的时候，才把它取出来挂在胸前，闭起门对镜自赏，确也另有意趣，乐在其中。可是今天他又面对这串朝珠，不但毫无这种兴味，反而增添了许多烦恼。他不禁轻轻地叹息道：“唉！朝珠呀朝珠，你留在这里十多年，还是原来的样子，而我和珅却大不如当年了！”他越看心里越乱，就狠狠地将它撂在箱中，离开内室。这时，家宴也快要开始了。

开宴不久，厨子刚刚上了第二道菜，忽有十几个内务府番役闯进了相府，家仆们怎么也拦不住，只听得一声吆喝：“圣旨到！”和珅赶忙离席跑出去跪下迎旨。但听得宣旨官大声宣读：“据御史广兴等人参奏，大学士和珅结党擅权，欺君罔上，罪恶昭彰，应予革职，速拿刑部审处。钦此。”和珅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这时，相府的前后门早被内务府番役守住，一干人不得出入。里面的夫人、姬妾、驸马、公子、小姐等知老爷已戴上手铐，都哭哭啼啼，乱成一团，也不管婆婆、姨姨，也不管叔叔、丈夫，一家人都跪在十公主脚下，求她到皇帝面前求情。

十公主没法，只得带了两个使女，仗着公主的身份，泪痕满脸地来到内宫，向嘉庆跪下来泣诉。怎奈嘉庆向来痛恨和珅专横，见十公主前来纠缠，更加恼怒，连连摇手，退入了后堂。

过了两天，谕旨下来，宣布和珅二十条罪状，赐他自尽。相府其他人有官的一律削职为民，着公主和驸马另地闲居。家产全部籍没。

当时和！家查抄出来的东西，真是吓煞人。凡是皇宫里有的，他家一概都有，而皇宫里没有的，他家却有。譬如有个翡翠做成的西瓜，乃是罕世之宝，皇宫里谁也不曾见过。赤金之多，单食具一项，就有大号金碗一百只、金茶壶四对、金调羹四百八十个。银元宝堆积如山。各种珍贵药材，如犀角、羚羊角、麝香、鹿茸，应有尽有；人参、高丽参，总数在六百斤以上。燕窝、银耳盈箱溢坛，自不必说。此外，如珍珠、玉器、红蓝宝石、珊瑚、玛瑙、貂皮、狐皮，绸缎绫罗，更是不计其数。

有人曾经作过统计，乾隆盛世，清廷岁入为七千万两。和！为相二十余年，他的家产，竟有七万万两以上，比清廷十年收入的总和还多。这一事件，当时在全国引起轰动，村村相传，家家争说，最后，老百姓就归结成“和珅跌倒，嘉庆吃饱”这八个字。它随着上述故事，流传至今。

止戈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