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上海的城隍庙旁有一爿小小的梨膏糖店，招牌叫“天晓得”，商标上画了一只大乌龟，看了叫人惊异。

这还是光绪年间的事呢！那年苏北闹灾荒，灾民纷纷背井离乡，外出逃荒。有一对夫妇来到上海，在城隍庙门口租了一间矮茅房，摆了个摊子，卖水果和小块糖，本小利微，勉强糊口。一到阴雨天，没生意，只好勒紧裤带过日子了。

摊子对面，是一家姓许的大水果店。这一年，许家店里从砀山运来五十篓大蜜梨。因为沿路颠簸，梨受了损伤，又经雨淋，所以一运到，都开始烂了。一只烂，只只烂，真使人心疼。不管你怎么不惜工本大削价，还是卖不出去，结果天天挑选，天天都丢掉一些。对门的这一对夫妇正没吃的哩，于是捡来烂梨，削去皮，挖去烂的地方，一吃，甜哟！他们一动脑筋，就把削好的碎梨片，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一文钱五块。哈，倒是生意兴隆，有多少就卖多少！于是他们就到许家店里去一包一包买来。因为是烂梨，不值几文钱，夫妻俩日夜削，梨多了，索性放进大水缸，用白糖饯起来。这样就更好吃了，一文钱一块，一卖就光。于是他们就到处买烂梨来加工，日夜削梨。妻子又设法把梨放进锅里煮，熬成梨汁膏，制成糖，这就是“梨膏糖”。到春天没有鲜梨时，人们想吃梨，就到他们那里买点梨膏糖吃，也可解馋；而且又有梨味，甜蜜可口，居然成为“南北名产，只此一家”了。

真是“时运来，不怕呆”。第二年，碰上朝廷钦差大臣彭公豹来上海城隍庙进香。他看了梨膏糖，好奇地买了一小块尝尝，甜里带酸，很好吃，就买了许多带回京去，献给慈禧太后一些。慈禧太后正在咳嗽，胃口不开，见梨膏糖黑黑的，有点新奇，拿一点尝尝。嗬，味道确实不错呢！于是吃了不少，想不到咳嗽竟好了。因此，慈禧太后传旨年年要进贡梨膏糖。彭公豹就指定这个小摊熬制进贡。这一下他们大获其利，名气大了，就正式开起了梨膏糖店。

许家水果店老板肚里明白，这梨膏糖是烂梨做的，竟能上贡，居然发财，又眼红，又嫉妒，又怕得罪皇太后，不敢说明真相。夜里，就悄悄写了“天晓得”三个字贴在梨膏糖店的大门口，意思是说，这种事情真是天晓得啊！

第二天，梨膏糖店门一开，丈夫看见了“天晓得”三个字，愣了一下，知道有人捣蛋。想了一想，又哈哈笑道：“我正愁小店没个字号，想不到有人偷偷送来了。我店里的梨膏糖皇上都吃过了，皇上是当今天子，应该叫‘天晓得’！”

于是就用这“天晓得”三个字，贴在木牌上，制成了商店招牌。因为招牌特别，来看的人一问，知道皇太后也爱吃梨膏糖呢！生意反而更好了。

许家水果店一见骂人没骂倒，反而被人家利用了，更加生气，就在梨膏糖店的店门上画了一只老乌龟，骂梨膏糖店的主人家是乌龟——被人骂了，还把脑袋缩进肚子里叫好呢，真不知羞。第二天，妻子见到了，就叫丈夫用这大乌龟做商标，说是吃梨膏糖，不仅可以止咳化痰，而且还可赛如龟鹤，延年益寿。

从此，上海城隍庙就出现了这样一爿稀奇古怪的卖梨膏糖的名牌老店。

王树人 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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