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向你道喜,你终于让安德·维京从你给他造成的伤害中恢复过来了。”
“长官,请允许我与你意见相左,我没有给安德造成任何伤害。”
“啊,好得很。那我就用不着向你道喜啦。不过你得明白,目前你的身份是观察员。”
“我希望凭着我多年来与这些孩子相处的经验,有机会能向你提供一些合理的建议。”
“你应该把你的意见都写进你的报告。”
“是的。尽管我很尊重你,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有谁能完整地记住我的报告?在需要的时候又有谁能立即想起相关的细节呢?”
“我会听取你的合理建议,格拉夫上校。但我恳求你,如果你打算告诉我,说我是个大傻瓜,请不要先表示你是多么尊重我。”
“我想,前段时间的休假,是上级特意给我安排的一个反思和磨炼的机会。我希望自己表现出一副学乖了的样子。”
“你能够现在就向我反映一些孩子们的细节吗?”
“有一个问题很重要,长官。现在,我们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安德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所以必须把他同其他孩子隔离开,这点至关紧要。在训练时他们可以在一起,但你不能让他们自由交谈,也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可以交流信息的环境。”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一旦豆子知道了安塞波的存在,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我们所有最隐秘的情况。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智力推断出安塞波是什么——你根本无法对他隐瞒。安德更值得信赖——但如果安德不知道安塞波的事,他就无法指挥。你听明白了吧?不能让安德把安塞波的事告诉豆子。否则一旦豆子帮助安德分析安塞波,就会坏事。总之绝不能让他俩有任何私下接触和交谈的机会。”
“假如果真如此,我们现在的计划就得稍稍做些改动,不能再让豆子作为安德的候补人选了。如果让豆子候补,我们将不得不告诉他有关安塞波的情况。”
“那没关系。”
“你提出一个如此庞大的建议,仅仅因为一个孩子——”
“长官,普通措施不能用在豆子这孩子身上。”
“因为?”
“因为他不是人类的一员。”
“唔,格拉夫上校,你真烦死我了。”
到指挥学院的航程要经过漫长的四个月,在此期间他们不停地进行训练,他们得彻底掌握弹道学和爆破学的数学基础,以及在快速飞行的战舰上如何操纵各种武器。最后,他们终于能够结成一个稳定的编队,学会了进退自如的诀窍。很快,每个人都看到,学得最好的学生是豆子。第一次航行时他人微言轻,受到大家排斥。现在豆子又一次被大家孤立了,不过原因正好相反——他表现太突出,结果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他想努力摆脱这种困境,他清楚自己必须成为整体中的一分子,而不是成为一个教导员或者专家。他积极参与他们休息时间的活动,和大家一起放松,开玩笑,回忆战斗学校的生活,甚至说起进入战斗学校之前的往事。
现在,战斗学校中不谈家庭的禁忌终于打破了。他们随意地说起各自的爸爸妈妈,追忆遥远的过去,回味父母曾经给予过自己的重要帮助。
只有豆子一个人没有与父母相关的回忆,刚开始,其他人在他面前说起父母这个话题时都有些不自在。豆子借着这个机会,也给大家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生活经历。当他讲到自己如何发现波可尸体的时候,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同情的叹息声。佩查特别悲伤,肩膀抽动着呜咽起来。
很自然地,听完豆子的讲述,佩查立刻离开大家,打算回房间独自待一会儿,稳定一下情绪。豆子随即起身,跟在她身后,一起来到宿舍。
“豆子,我现在不想说话。”
“我现在很想说话。”豆子道,“为了我们这个集体配合得更好,我俩之间有些事得说说清楚。”
“我俩之间有什么事?”她问。
“佩查,你刚才听我讲了,我这一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就是在波可遇害的那个晚上离开了她。我明明知道阿喀琉斯危险,但我还是当了逃兵,留下波可一个人与他待在一起,要不然她就不会死。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因此带来的痛苦。所以,每当我爱上什么人时,我都会担心,这人以后会不会像我一样背叛朋友呢?”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豆子?”
“你背叛了安德,我想你也许有点良心不安吧。”
她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火光。“我从没干过什么对不起朋友的事!是你自己良心不安,不是我!”
“佩查,不管你承不承认,那天你在走廊里叫住安德时,不会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吧。你不可能看不到,邦佐召集的那帮无赖当时正在走廊里想截住安德,但你做了什么呢?你想把他拖住,把他从飞龙战队那群队员中孤立出来。”
“你横插了一杠子,我并没有能够拖住安德。”佩查说,“现在谈这个毫无意义,不是吗?”
“但我必须搞清楚你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
“嗬,你不一定非要搞清楚怎样蹲着撒尿吧。”
“佩查,我们总有一天会走上战场,并肩战斗,所以我们必须相互信任。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那样做,所以我不能信任你。你以后也不会信任我了,因为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不信任你。”
“天哪,我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疙疙瘩瘩。”
“这话什么意思?”
“我父亲对我说过一句话:‘当我们开始习惯相互欺骗的时候,我们之间就疙疙瘩瘩。’”
“说的是啊。现在请你为我解开这些疙瘩吧。”
“你才是那个制造疙瘩的人,豆子。你明明清楚很多事,却从不对我们其他人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对你完全是开诚布公的。”豆子说。
“开诚布公?亏你说得出口。你告诉我的只是你的感受。”她用一种轻蔑的语调说,“真会演戏,你清楚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你以为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就能骗过大家吗?你他妈的从没告诉过我们那些幕后的事情。”
“那些全是我的猜测。”
“教官们向你透露的战斗学校内情,我们其他人一无所知。你清楚学校中每个孩子的名字,你了解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你脑子里装满了那些你根本没必要知道的事。”
豆子吃惊地意识到,自己以为隐秘地侵入电脑系统的行动在佩查眼里居然会如此醒目。他做得还不够谨慎?或者她的观察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我侵入教官的电脑系统,调阅过学生档案。”豆子说。
“他们没发现?”
“我想他们也许一开始就发现了。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清楚我的一举一动。”豆子把自己为飞龙战队选人的事情,简要告诉了佩查。
她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尖着嗓子道:“原来都是你选出的人!那些没人要的老兵和新来的小混蛋,是你选的他们!”
“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教官们又没这个能力。”
“所以安德得到了最优秀的战士。用不着他去培养,他们就已经是最优秀的士兵了。”
“你这种说法过于武断。飞龙战队组建时选入的新兵里,只有我一个人加入到现在这个团队中来。你、沈、阿莱、米克和卡恩,你们都不是飞龙战队的成员,很明显你是最优秀的战士中的一个。飞龙战队之所以能取得胜利,一方面固然因为队员们都很棒,但另一方面,也与安德高超的指挥艺术分不开。”
“哼,飞龙战队,把我的世界搞得一团混乱。”
“佩查,我什么都对你说了,现在轮到你。”
“你要我说什么?”
“解释一下你的行为,让我相信你在战斗学校时不是一个出卖朋友的人。”
“我本来就是一个出卖朋友的人。”佩查说,“我的举动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豆子感到厌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就没有一点羞愧的感觉吗?”
“难道你真是白痴?”佩查问,“我当时做的正是你想做的事情,想办法拯救安德的生命!我知道安德接受过个人格斗训练,但那些无赖没有。我也学过个人格斗课程。邦佐把那帮家伙的愤怒情绪煽动起来,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怎么喜欢邦佐,只不过在邦佐的影响下,他们想把心中那股无名火冲着安德发泄一番。如果在走廊里打起来,飞龙战队的队员和其他在场的学员正好堵住通道,他们每次最多只能冲上来两三个,那样的话,安德和我合在一起就能抵挡得住——我想安德多多少少会擦破点皮,或者流点鼻血,但不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那帮恶棍发泄一通之后,就不会再来找安德的麻烦。”
“你对你的搏斗能力就那么有把握?你可真够猛啊。”
“加上安德。我们两人都是高手,当时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你懂什么?我想安德知道我想做什么,他之所以没动手,唯一的原因是因为你当时在他身边。”
“我?”
“他发现你卷进了事件的中心。很明显,他担心你的脑袋被人当场打烂,所以才忍住没有发作。也就是说,因为要保护你,他才必须将搏斗推迟。第二天的事才真正危险到了极点,安德完全没有后援,一个人被堵在浴室里,进退无路。”
“你以前为什么从没解释过呢?”
“除了安德以外,只有你看出我当时是有意想拖住他。而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这个傻小子会怎么想这件事。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我没必要向谁解释。”
“你的计划蠢到家了。”豆子说。
“总比你的好些。”佩查说。
“哼,我猜,要是按你的思路设想事情的发展,我们永远也不会明白你那个计划有多蠢。我们现在只看到,我的计划完全泡汤了。”
一丝勉强的笑容从佩查脸上一闪而过。“现在,你又信任我啦?我们又能看到友谊再一次回到两个老朋友之间啦?”
“你懂不懂得,佩查?你那些敌意在我身上全都白费了。说句实话,你根本不该拿我当靶子,因为我是你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哦?是吗?”
“当然。我四岁时在鹿特丹就选择投靠了一个女指挥官,恐怕这里的其他男孩子都没我这样的眼光呢。”
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地看着豆子,好一阵才慢慢说道:“我很早以前就忘记自己是一个女孩子了。”
“但是他们没有忘记。你应该很清楚你在他们眼中永远是个女孩子。你应该感觉得到你与那帮家伙之间的距离,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你。虽说他们是你的朋友,至少米克是吧,自然了,他们都喜欢你。但是,他们没有认识到你的价值。”
“安德认识到了。”佩查说。
“我也认识到了。”豆子说,“大家都知道走廊里发生的事,那没有丝毫秘密可言。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把这事放在心上吗?”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是个傻大姐,他们认为你察觉不到当时那种紧张的气氛,意识不到一场甲板上的斗殴即将在安德身边发生。只有我清楚,你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因为我很重视你。”
“我可以把你这话当成是在拍我的马屁吗?”
“你不应该把我当作你的敌人。在这个团队中你和我差不多,都是与大家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外人。等真正战斗打响的那一天,你需要有人支持你,需要有人像你自己一样认识到你的价值。”
“我不需要谁来支持我。”
“我得走了。”
“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用不着辩解,你多想一下就会明白我是对的。你刚才为波可流泪,我就认定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以后你我之间只要相互信任,那就够了。”
不等他转身离开,佩查已开始用惯常的讥讽语气调侃起豆子,但是豆子没有停下脚步,反正他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指挥学院位于舰队指挥部,指挥部所在的区域是军方的核心机密。想找到它的唯一方法就是被指派到那里去,到过那里的人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曾经回过地球。
到达之前,孩子们大致了解到一些这里的情况。舰队指挥部设在小行星艾洛斯上。他们到达以后,才发现基地建造在小行星内部。艾洛斯表面除了飞船起降必不可少的船坞外,什么都没有。他们乘坐虫形的穿梭车钻到地下去,用了五分钟。一下穿梭车,他们就进入一个接近零重力的环境里,拂面而过的气流非常强劲,好像艾洛斯内部开动着一台大马力的真空吸尘器。
豆子立刻意识到这地方不是人类建造的。隧道的天花板太低了——另外,很明显天花板是在原来的建筑基础上加凿出的一层,因为下面的墙壁光溜溜的,只有最靠上的半米才明显是用工具开凿出来的。这个地方一定是虫族建造的,也许这就是他们在准备第二次入侵时建成的早期基地。现在被人类占领,成为国际舰队的中心。豆子在脑海里想象着争夺这个基地时发生过的战斗。虫族沿隧道疾速运动,人类的步兵使用小口径武器杀死它们。一团团闪光之后,人类开始打扫战场,把虫族的尸体拖出隧道,把这地方变成人类的空间。
豆子寻思,原来人类掌握那些超级技术的奥妙在这里。人类是通过学习虫族的技术,才建造出自己的引力发生装置,把它们用于战斗学校和其他人类需要的地方。
我们从它们那里还学到了些别的什么技术吗?
豆子注意到孩子们在隧道中穿行时下意识地弓着腰。其实隧道内部至少有两米高,任何一个孩子在里面行走站立时,脑袋离顶部都隔得老远,只是大家现在还不习惯这里面的建筑比例,总觉得隧道顶部在向下压,好像随时会塌下来。在人类刚来这里,还没有把上面的半米开凿出来之前,情况一定更糟。
安德将在这里成长。当然,他也一定会厌恶这个地方,因为他是人类。但来到这里,有助于他进一步理解建造这地方的虫族。
男孩子的铺位被安排在两个房间里。佩查一人住一个比较小的房间。这里比战斗学校更简陋,房间四周的石头透着一种阴冷。与地球上的实心石头不同,这里的石头是泡石。
一天早晨,豆子突然惊醒过来。他刚做了一个噩梦。
他想再睡一会儿,但起床时间就要到了,再睡也睡不了多久。他躺在床上,脑子转动起来。噩梦本身很荒唐——这个地方不可能存在什么活动的虫族。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让他害怕,使他感到别扭,但他又不能肯定是什么事。
他想起自己与一个模拟器维护技师的交谈。豆子训练时模拟器出现了故障:那些在三维空间中移动的小光点,也就是那些本来归他操纵的飞船,突然之间失去控制。但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些光点并没有按照他最后下达的指令作惯性移动。相反,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它们一样,它们居然自行编队,集结到一起,接着改换了一种颜色。
技师赶来更换坏掉的主板时,豆子问他为什么那些失控的飞船没有停下来,或者保持原方向移动。“这是仿真模拟训练的一部分。”技师说,“你的模拟角色不是飞行员,也不是飞船船长。你是舰队司令,每艘飞船专门安排有人模拟船长和模拟飞行员,一旦你们之间的通信中断,他们收不到指令,只好随机应变,这与真实战斗中失去联系时一样。懂啦?”
“这可太麻烦了。”
“瞧,这正是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些模拟器上花费那么多时间的原因。”技师说,“他们几乎与真正的战场一模一样。”
“如果,”豆子说,“不考虑时间延迟问题,这的确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看上去技师突然愣了一下。“哦,哦,是呀,时间延迟。呃,不过把这个问题设计进程序没什么价值。”说过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技师神态突然失常,这使豆子很纳闷。他们既然把模拟器制作得如此完美,几可乱真,为什么他们不考虑光速通信条件下不可避免的时间延迟问题呢?远距离的指挥模拟,大多数情况下,在下达指令和执行指令之间必然存在时间延迟。有时候,这种延迟甚至可以长达数秒。但是他们竟然没有把时间延迟设计到程序中去。一切通信联系都被简单地处理为即时通信。豆子向教他们操作模拟器的教官提出这个问题,教官含含糊糊地说:“呃,那仅仅是一种仿真模拟。等你们投入实战训练的时候,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让你们习惯光速通信中的时间延迟现象。”
当时听起来,只觉得这是一种军方特有的愚蠢想法,但是现在,豆子意识到那是彻头彻尾的欺骗。既然他们连通信中断时飞行员和船长如何自主行动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怎么可能考虑不到最简单的时间延迟问题呢?因此,飞船在模拟状态下被设计为能够进行即时反应的原因只有一个:在真实战斗中,通信并不存在时间延迟!
躺在黑暗中,豆子越来越清醒,终于把所有断断续续的事情都联系到了一起。简直太明显了,他们从虫族那里学到的不只是控制重力的技术,他们还学会了超光速通信。对地球上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但事实一定是这样。
既然即时通信可以在飞船之间进行,那当然可以把舰队司令部设在艾洛斯上了。
他立即设想到种种可能性,以及这些可能性有哪些现实意义。我们的侦察飞船,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发回了虫族舰队向我们飞来的情报。他们也许几年前就知道虫族正在以多快的速度向我们袭来。为什么战斗学校的训练不断加速?因为他们几年前就清楚,抗击第三次虫族入侵的战争会在什么时候打响。
接着他脑子里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如果即时通信完全不受距离限制,那么,我们与第二次虫族入侵之后立即发射去攻击虫族老巢的舰队之间,也可以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我们的星际舰队以亚光速前进,按常理相对时差会使通信情况变得很复杂,但只要我们设想奇迹出现,这些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我们能够立刻得知攻击虫族老巢的战役是否取得了成功,就像现场直播一样。天哪!如果通信技术如此发达,加上足够的带宽,舰队指挥部就能即时看到战斗的进展情况,或者至少可以看到真实战争的模拟,那么……
真实战争的模拟。远征军的每艘飞船不断报告所处位置。通信设备接收到数据以后,传送进电脑,再呈现出来……就成了我们正在进行的模拟训练。
我们正在真正的战斗中指挥飞船,战场不是在太阳系,而是在数光年之外的某个空间。IF多年前先送走飞行员和船长,但是把指挥舰队的司令留在后面,留在艾洛斯上的舰队指挥部。他们花费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寻找合适的指挥官。而我们这帮孩子,正是他们找来的指挥官!
蓦然间领会到这一点,豆子不由得胸口发紧。在战术学院时,孩子们训练用的飞船都是老式的。现在想来原因再简单不过,需要他们去指挥的飞船早已经发射出去几十年了,而那些老式飞船正是几十年前性能最好、款式最新的飞船。
他们在战斗学校和战术学院期间向我们隐瞒的情况,不是虫族舰队正朝着我们太阳系飞来,而是人类的舰队快要到达虫族的老巢了。
豆子原来之所以想不到这个简单合理的解释,是因为他的思维被局限在“光速是运动和通信的最大速度”这个物理定则里面了。
训练中的某个时候,任何时候,不用发出任何特别预告,甚至不用告诉我们他们正在做的事,只要他们拨动一两个开关,就能把我们全部投放到真实的战斗中,让我们去指挥真正的飞船。我们呢,会认为那只不过是个游戏,但事实上,一场真正的战争却已经在我们手下打响了。
他们不告诉我们真相,因为我们是孩子。他们认为我们难以承受真实战争中的种种惨状,难以承受死亡和毁灭的现实。当我们在游戏中损失一艘飞船时,某个遥远的空间中就会有真正的人死去。
突如其来的压力实在太沉重,豆子有点喘不过气来。现在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我不可能将事实完全抛在脑后,这根本办不到。我现在已经把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知道真相并不能使我干得更起劲或者操作得更好。也许反而会坏我的事。也许会使我犹豫,也许会使我精力不集中。你脑子里必须清楚你控制的每艘飞船——为了获取胜利,无论哪艘飞船被彻底摧毁都无关紧要。但是,想到那些死人,想到在寒冷的真空挤压下,那些撕裂的尸体肺叶里的空气被一丝丝抽出,当知道这一切是游戏的真正含义时,有谁能静下心来投入这样的游戏?
教官们对我们隐瞒这个秘密是正确的。导致我发现真相的那个技师应该受到军事审判。
这个秘密我不能对任何人讲。其他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些。另外,如果教官们知道我看破了这个秘密,就会把我从游戏中赶出去。所以,我必须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不,我必须怀疑它。我必须忘记这是事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豆子控制住呼吸,心跳渐渐稳定下来。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白日梦。如果有人知道了我睡在床上想出来的这套愚蠢理论,那我可麻烦大了。我什么都不能说。
内部通信系统发出起床信号。豆子一骨碌翻起身,跳下床来——这次他睡的是下铺——然后他尽量像平时那样与“疯子”汤姆和“热汤”韩楚互相开开玩笑,“苍蝇”莫洛板着个苦脸,像是又没有睡好的样子,一旁的阿莱安静地做着他的晨祷。豆子去餐厅,吃得和以往一样多。一切照旧,每件事都很正常。只是他的胃痛了一整天,吃饭的时候,有点恶心,那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在艾洛斯上的第三个月快结束时,他们更换了一套模拟器。上面既有他们可以直接控制的飞船,也有可供他们调遣的飞船,不过需要他们大声发出指令,同时用手在控制器上输入命令。“真正打起仗来就是这样的。”督导他们学习的教官说。
“打起仗来,”阿莱说,“我们得清楚自己的下属军官是些什么人。”
“靠下级军官向你们报告战场情况的确很重要,但现在不需要了,你所需要的所有情报都已经传送到了你的模拟器中,它们会出现在显示器上。你们只需要口述命令,手上操作不犯错就行了。只管假定你们的命令已经被下级执行。教官将会监控你们发布的命令,帮助你们学会怎样简单准确地下达指令。你们还必须熟练掌握切换通信频道的技巧,学会在内部通话频道和向飞船下发命令频道之间进行切换。很简单,你们也都知道。头部左右转动,是和身边的人相互交谈,无论左转右转都行,只要你们自己感到舒服。当你直视显示器说话,你的声音会被传送到每一艘飞船上,或者传送到由你选择控制的一个编队中。如果你想对你控制下的所有飞船下达同样的命令,你就直视前方,收紧下巴,像这样。”
“那如果我们抬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呢?”沈问。
阿莱抢在教官回答前说了一句:“那样的话,你就会和真主交谈。”
等大家笑过一阵,教官发话了:“你差点儿就说对了,阿莱。当你们抬起下巴说话的时候,你们就会和你们的指挥官交谈。”
立刻响起几个声音:“我们的指挥官?”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们想马上把你们所有人都训练成最高司令官吧?不,不。目前,我们暂时指定你们中的一个来出任总指挥,仅仅是暂时的练习,谁来都行。让我们来选一个,嗯……就这个小不点吧。你,豆子。”
“我?”
“仅仅是为了实习一下。莫非他没这本事?打起仗来没人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大家都不屑于回答教官的这个提问。豆子当然有这本事他们当然会听他的。
“不过,他在指挥狡兔战队时,没打赢过一场战斗。”“苍蝇”莫洛说。
“很好。那就意味着你们面临一个挑战:帮助这个小不点儿,让他赢得战斗。”
豆子开始指挥从战斗学校来的另外十个孩子。感觉当然比较爽,所有人都知道教官作出这样的选择意味深长。他们清楚豆子操作模拟器的水平最高。佩查有一天说:“活见鬼!豆子,我想你闭着眼睛也能玩,你早把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脑子里啦。”这种评价相当接近事实。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学习如何稳定地操作模拟器,执行豆子的命令,以及向部下发布自己的命令。他们的口头发令和手上动作逐渐协调一致。开始总出错,不是头转错方向,就是在请示和下令时将信号传送到错误的地方。但他们适应得很快,过了两天,就可以像出自本能一样应对一切突发情况了。
豆子坚持让大家轮流担任总指挥。“我也得像他们那样练习一下怎样接受命令。”他说。“你的确需要练习一下转动脑袋的技术,学会怎样抬头与你的上级通话,还有怎样与左右的同伴交流。”教官赞同地说。一天以后,豆子掌握了这些技巧,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出色。
让大家都来当一当总指挥,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让大家见识豆子的过人之处。虽然没有一个人显得手足无措,但是相比之下,豆子的反应明显比所有其他人都更为迅速敏捷。复杂的战局要求总指挥听见和记住所有下级传来的报告,及时妥善地予以处理。在这一点上,豆子当然独占鳌头。
“你简直不是人。”佩查说,“没人能完成你做的那些事!”
“我简直就是人。”豆子温和地说,“另外,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谁?”她急切地问。
“安德。”
好一阵子,大家都一言不发,模拟操作室内一片肃静。
“是啊,嗯,只可惜他不在这里。”威列德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豆子说,“大家心里应该有数,安德其实早就到这里来了,现在他当然还在这里。”
“那可太无聊啦。”米克说,“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与安德一块儿训练呢?为什么他们一直对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呢?”
“因为他们热爱保密。”豆子说,“另外,也许他们要对安德进行一些特殊训练。还有可能他们想扮成圣诞老人,在圣诞之夜才把他当作一个礼物带给我们。”
“还有一种可能。”达普尔说,“也许他们觉得有你指挥就足够了。”
豆子没说什么,只是友好地笑了笑。领军人物当然是安德。这个团队本来就是为安德准备的。安德才是那个寄托着教官们所有希望的人。他们让豆子临时坐上指挥席的原因很简单:豆子是候补人选。万一安德在战争进程中突然患病,他们需要豆子来接替指挥任务。到那时,豆子必须发出命令,决定哪只飞船做出牺牲,决定哪些人去送死。在此之前,一切将由安德选择,但是对安德来说,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内疚。仅仅是……一场游戏。
总指挥无疑是安德。安德,你快快现身吧。
第二天,督导他们的教官对他们说,安德·维京将从当天下午开始成为他们的指挥官。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半分惊讶,这反倒使教官惊讶起来,他问大家为什么不觉得意外,得到的回答是:“豆子早就对我们说过了。”
“有人想让我查清楚,你是怎么得到那些内部情报的,豆子。”格拉夫看着桌子对面那个让人头痛的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他。
“我没有得到什么内部情报。”豆子说。
“你知道安德将成为你们的总司令。”
“我瞎猜的。”豆子说,“当然这并不难猜。看看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吧。不是安德最亲近的朋友,就是飞龙战队的组长。安德是唯一一个能把我们大伙儿凝聚到一起的人。你完全可以把很多和我们同样优秀的孩子带到这里来。你们选中我们的原因是,只有我们才是那种只要安德一声令下,哪怕不穿太空服,也会毫不犹豫地跟随他一直走到太空中去的人。”
“很精彩的演讲。不过我对你所谓的‘瞎猜’还是抱有怀疑,因为你有偷偷摸摸的习惯。”
“好吧。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我们中有谁在什么时候是独自一人?我们的小电脑都不是智能的终端设备,我们从来不看别人的登录账号,而且你们好像也不再允许我拥有另外一个身份了。我每天都在忙着应付规定的训练。尽管我们是因为聪明出众才被你们挑选到这里来的,但你们这些家伙仍然认为我们小孩子好愚弄。就像现在吧,你坐在这里,毫无根据地怀疑我,觉得任何一个白痴都能猜到的情况是我偷偷摸摸得来的。”
“并不是任何白痴都猜得出。”
“那只是个比喻。”
“豆子,”格拉夫说,“我觉得你编了一整套假话来糊弄我。”
“格拉夫上校,那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我发现安德要来这里,是通过秘密监测你们的梦境得到的。这有什么关系呢?安德早晚会来,他要负责指挥,他会出类拔萃,然后我们各就各位。我作为一个支队长,会坐在什么破地方的一艘飞船上,用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向成人发号施令,直到他们烦透了我,把我扔进太空。”
“我不担心你了解到安德的情况。不管你是不是猜出来的,我都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个。”
“我需要知道你是否还推测出了些别的什么事。”
“上校,”豆子厌倦地说,“你没想过你这样提问会给我某种暗示吗?你问我是否推测出了些别的什么事,这难道不是会大大增加我推测出‘别的什么事’的机会吗?”
格拉夫脸上布满了笑意。“我告诉过那位……呃……派我来找你谈话的长官,是他让我问你这些问题的。我告诉他,这种谈话的最后结果只能是,我们透露给你的东西比你透露给我们的东西更多,但那位长官当时说:‘这孩子只有六岁,格拉夫上校。’”
“我想我满七岁了。”
“他是从一份过去的报告中了解你的,可能忘了把今年算在内吧。”
“你来告诉我,你们想确定有哪些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而我想对你说的是,就算我知道些什么,也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影响。”
“嗯,是这样。”
“格拉夫上校,我的表现还算好吧?”
“废话。你当然表现很好。”
“好,就算我确实知道某些你们不想让我们小孩子了解的事情,我对任何人说过吗?我的训练操作有什么不正常吗?”
“没有。”
“对我来说,我也许听到了某种声音,就像听到一棵树倒在森林里,其他人没有听见,但我并没有把自己听到声音后的推测告诉过其他任何人,同时这也没有影响到我的训练。既然对谁都没有损害,你们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地想查出我到底知道些什么呢?今天这次谈话过后,你们也许会认为,我又要开始竭力在自己身边去寻找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有能力发现的秘密了。我想说,就算我当真又发现了某些你们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还是不会对其他孩子说,所以还是不会对任何事有影响。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种浪费时间的谈话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格拉夫的手伸到桌子下面,按了一下什么东西。
“好吧。”格拉夫说,“他们得到了我们刚才谈话的录音记录,如果这还不能打消他们的顾虑,那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们有什么顾虑?‘他们’是谁?”
“豆子,现在没有录音了。”
“当真?”豆子说。
“我刚刚关闭了录音线路。”
“你居然不敢肯定?”
事实上,格拉夫的确不敢肯定完全关闭了录音设备。他只把他控制的那条线路关上了,但保不准这里还隐藏有别的监控手段。
“我们到外面去散散步吧。”格拉夫说。
“我希望不是到这颗星球的表面去。”
格拉夫撑着桌子费力地站起来——在艾洛斯目前的重力状态下,他的体重有点过量了——带头走到房间外的隧道中去。
散步时,格拉夫压低声音说:“他们听不到我们俩的谈话,恐怕会有点坐立不安呢。”
“哈,这很有趣啊。”豆子说。
“IF现在被一个明显的安全漏洞折腾得像一窝热锅上的蚂蚁,你一定希望了解其中的隐情吧。好像有一个掌握了大量机密材料的人给两个网络政治家写了一封信,结果他们开始在网络上呼吁,要求IF把战斗学校的孩子送回他们各自的国家。”
“什么政治家?”豆子问。
“我想,这次该轮到我说‘你居然不敢肯定’啦。唔,没别的意思,我碰巧看到一些寄给洛克和德摩斯梯尼的信件——这两人都在IF的严密监视下,我想这一定不会出乎你的预料——我看到这些信件——呃,这些信件显然出自一人之手,另外我注意到信中并没有泄露任何真正的绝密信息。凡是在战斗学校待过的孩子都知道这些情况。真正让他们感到惶惶不可终日的,是信中那些切中要害的政治分析。俄国人急了眼,声称有人正在针对他们搞间谍活动——当然,他们矢口否认信件中针对他们做出的种种预测。嗯……我调查过秃鹰号驱逐舰的图书馆,知道你在那里读过些什么。另外我也检查了战术学院图书馆的阅览记录,我发现你在每个图书馆里都忙得不可开交啊。”
“勤奋学习,是我的本分。”
“如果你知道第一批孩子已经到达地球的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可惜战争并没有结束。”
“你以为你引发一场政治雪崩,所有事就会照着你所希望的那样变化发展吗?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想到其他孩子,你使他们得到了自由。”
“但我们却还困在这里。”
“IF不可能去提醒那些地球上的煽动者,还有很多孩子被留在战术学院和指挥学院。”
“我也不会再去提醒他们了。”
“我知道你不会,豆子。我找这个机会和你私下聊聊天,并不是因为你猜出了安德是你们团队的总指挥。我是觉得你更担忧地球上的情况,所以我想有机会和你谈两件地球上的事。”
“我在听你说呢。”
“第一件事,你一定对洛克和德摩斯梯尼的身份感兴趣吧?”
“怎么?他们是同一个人?”
“一种思想,两个声音。是这样的,豆子,安德·维京是维京家的老三。他的哥哥姐姐有着和他一样的天赋,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他们不太适合进入战斗学校。安德的哥哥,彼得·维京,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由于进不了战斗学校,他把精力转到了政治方面。结果表明,他在这方面更具天赋。”
“他既是洛克,又是德摩斯梯尼。”豆子说。
“他设计出了这两个角色。但是他只以洛克的身份写作,他的妹妹华伦蒂以德摩斯梯尼的身份写作。”
豆子笑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的两封信都落到了一伙人手里。”
“如果我写过的话。”
“可怜的彼得·维京都快疯了。他利用他在舰队中的一切关系,想查出是谁发送了那些信件。但一无所获。没有谁去注意那六个被你利用过登录账号的军官。没人会想到,那个只有七岁大就被送到战术学院的小家伙,居然能在空余时间里写出这样的政治信件。”
“除了你。”
“因为,感谢上帝,只有我清楚你们这帮孩子到底有多聪明。”
“那我们到底有多聪明呢?”豆子咧嘴一笑。
“我们散步的时间很有限,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对你的表扬上。我想告诉你的另一件事情是,卡萝塔修女在你离开地球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追查你的身世上去了。嗯,注意,前面有两个军官正在向我们走过来,我们这种没有记录的谈话就要到头啦,我尽量说简短些。你有一个正式名字,豆子。你叫朱利安·德尔菲克。”
“那是尼古拉的姓。”
“朱利安是尼古拉父亲的名字。他也是你的父亲。你母亲名叫埃琳娜。你和尼古拉是双胞胎。只不过你们的受精卵培育时间不同,你的基因被人做过一个小小的修改,是这个修改使你和尼古拉变得完全不一样的。豆子,你本来应该在爱你、关心你的父母身边长大。”
“朱利安·德尔菲克。”豆子说。
“尼古拉和第一批返回地球的孩子一道,已经回家了。卡萝塔修女会处理好一切,尼古拉一到家,就会清楚你是他的弟弟。你的父母已经知道你了——卡萝塔修女告诉过他们。你的家在克里特岛的一座小山上,下面是爱琴海,非常美丽。卡萝塔修女对我说,你的爸爸妈妈十分和蔼可亲。他们得知你活着的消息时,高兴极了,哭了好半天。呃,我们的谈话现在得告一段落啦。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是,你凭什么认为指挥学院的教学质量太差呢?”
“你怎么猜到我这个想法的?”
“猜测并不是你的专利。”
两个军官——一个舰队司令和一个将军,假模假式地满脸堆欢——来到他们跟前,问他们谈得怎样。
“录音资料都传给你们了。”格拉夫说,“连你们坚持要求记录的部分都录下来了。”
“那你们现在还谈些什么呢?”
“我正在对上校说,”豆子道,“指挥学院的那些教官们太平庸了。”
“平庸?”
“我们的训练总是以那些特别愚蠢的计算机为对手。然后教官们耗费时间,对这些单调乏味的虚假战斗进行分析。明知道敌人不可能做出模拟器那种愚蠢举动,还做这些无用功干吗呢?我正在向上校建议,要想对我们有帮助,唯一有效的方法是把我们分成两队,然后让两个队伍厮杀。”
两个军官很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很有意思的建议。”将军说。
“值得考虑。”舰队司令说,“安德·维京就要加入你们的游戏了,你想向他问一声好吧。”
“是的。”豆子说,“我想。”
“我这就带你过去。”舰队司令说。
“我俩聊聊吧。”将军对格拉夫说。
一路上,舰队司令只说了几句话,豆子根本不用动脑子,随口附和一下就应付过去了。这样很好,格拉夫刚才告诉他的事还在他脑子里乱哄哄地搅动着。洛克和德摩斯梯尼是安德的兄长和姐姐,这毫不奇怪,如果他们和安德一样富有才智,当然会与众不同。网络使他们可以隐藏真实身份,年龄小并不是什么问题。豆子对他们感兴趣,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在文章中的表达方式像安德。在一起生活得比较久的人,说话常常互相影响,尽管这种影响很细微,但豆子在下意识中早就察觉到这两人与安德有某种相似之处。
另一件事,尼古拉是他的哥哥——他该不该相信呢?格拉夫像看穿了他的灵魂,发现了他潜藏在心中的渴望。我是个希腊人?我的兄弟碰巧和我在一个新兵小队中?那个与我最亲密的朋友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双胞胎?我还有爱我的双亲?
我叫朱利安·德尔菲克?
不,我不信。格拉夫从来没有真诚地对待过我们。在安德遭到邦佐袭击的时候,格拉夫甚至没有伸出一根手指去保护安德。除了一心想要控制别人,格拉夫什么事也不会做。我的名字是豆子。我不能因为听到一句谎言就放弃它。
豆子他们听到了安德的声音,刚开始时,是安德在另外一个房间和技师说话的声音。“我怎么能和没见过面的支队长合作?”
“为什么你非得看到他们不可?”技师问。
“我要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了解他们的想法——”
“你会通过他们在模拟器上的表现了解他们。而且,我觉得你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正等着你下命令。戴上头盔后,你就可以听到他们说话了。”
他们全都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们知道就像他们现在能听到他的声音一样,他很快也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那边说什么。”佩查说。
“还得等他戴上头盔。”米克说。
“我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听到我们说话?”威列德问。
“我先来。”阿莱说。
静了一下,他们的耳机里加进来一个新的、细微的呼吸声。
“赛俩目。”[1]阿莱轻声说。
“阿莱。”安德说。
“还有我,”豆子说,“那个小矮人。”
“豆子。”安德说。
[1]伊斯兰教祝福语。这样问候是阿莱与安德之间的一种默契,详情见《安德的游戏》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