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死线|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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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的游戏三部曲》安德的影子
CHAPTER 17 死线

“我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心理游戏把那个叫阿喀琉斯的孩子的面孔显示给豆子看,然后他就再也没碰那个游戏——这是什么意思呢?害怕?愤怒?有谁知道这套游戏的工作原理吗?它以前也曾经像这样捉弄过安德,把他哥哥彼得的照片引入了游戏,让安德陷入痛苦。这种意外情况只有他们两人遇到过。对于豆子——呃,这种手法难道真的能帮我们更进一步理解豆子的心理?难道说在战斗学校的档案中,豆子认识的人的照片只有这一张?”

“你在发牢骚,还是你对这些问题有特别的个人意见?”

“我只想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说明其重要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节外生枝有何意义?”

“如果有人追着你的汽车跑,一边尖叫一边挥动双臂,你即使一个字都听不到,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那你通过豆子看到阿喀琉斯照片时的尖叫知道了什么重要信息吗?”

“以此推知,阿喀琉斯对豆子来讲格外重要。”

“重要?消极的重要还是积极的重要?”

“事情本身早就过去了。假定影响是消极的、负面的,那么有两种可能的原因:其一,阿喀琉斯曾对豆子造成过严重伤害,所以他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其二,豆子与阿喀琉斯的分离给他带来了心灵创伤,所以他内心深处渴望着与阿喀琉斯重新相聚。目前我们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不过,有一个外在的、独立的情报来源告诉我们,必须把这两人分开……”

“那么,或者这个独立情报来源完全正确,无比英明——”

“或者大错特错了。”

“我倒是希望能了解更多的细节。可惜他只玩了一分钟。”

“一分钟?诚实些吧,你不是把他用教官身份在电脑上从事的一切活动都等同于玩心理游戏研究过了吗?”

“那些事我们全都向你报告过。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急于了解这个学校——最初是这个原因。后来继续这么做则是为了制造一种幻觉,让自己获得属于这个团体的归属感。”

“他本来就属于这个团体。”

“得了吧。他只有一个亲密伙伴,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一种大哥哥小弟弟的关系。”

“我必须确定豆子在校期间,是否可以把阿喀琉斯送进战斗学校,要不就得为了保住其中的一个而放弃另一个。现在,根据豆子对阿喀琉斯照片的反应,你们有什么建议?”

“你听不进去的。”

“说说看嘛。”

“从这事来分析,我们可以告诉你的结论是,如果让两人处在一起,那么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有害无益,糟透了,甚至——”

“嘿,看来我真的应该对你们的预算进行严格的长期审查。”

“长官,这个游戏程序的运行完全由计算机自动处理,我们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不明白计算机的意图何在。它脱离了我们的控制。”

“仅仅因为一个程序失控,并不能说明存在什么超级智慧——它既不在这个程序之内,也不在设计程序的程序员脑瓜子里。”

“我们描述这个软件时没有用‘超级智慧’这个词。那样未免有点天真。我们只是说,这个程序是‘复杂的’。就是说我们并不总能了解它在做什么。我们不能总是得到结论性的情报。”

“在这个鬼地方,你什么时候得到过‘结论性的情报’?”

“是我用错了词。我们开始研究人类思想的时候,目标从来就不是为了得出‘结论’。”

“我向你推荐一个词,‘有用’。你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长官,我已经把我们了解的情报向你做了汇报。不管你是否用得上我向你汇报的信息,先把汇报信息的信使枪毙了恐怕不能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吧。”

“只要那个信使不告诉我他手里到底有什么信息,我扣扳机的手指头就发痒。好了,解散吧。”

尼古拉的名字也列在安德开给豆子的名单上,但是豆子立刻就陷入了困境。

“我不干。”尼古拉说。

豆子没想到会被拒绝。

“我得抓紧时间训练,不然我会掉队的。”尼古拉补充道。

“你在战斗中表现很出色呀。”

“那全靠咬紧牙关,还有我的运气也不错。”

“所有表现出色的士兵都和你一样。”

“豆子,只要少参加一次战队的训练,我就会落后。你叫我怎么去赶上大家呢?而且每天和你进行一次练习根本不够。我虽然聪明,豆子,但我不是安德,也不是你。我想你也许不能真正体会到我的难处。”

“我也不容易啊。”

“嗯,这我知道,豆子。我很想帮你的忙,但这事我真的做不了。”

豆子第一次以别动队队长的身份做工作就遭到了拒绝。他觉得自己有点生气,想脱口骂一句“去你的”,然后去找其他人。但他不能冲自己最好的朋友发脾气。“尼古拉,我们要做的事并不难,只不过是搞点小杂技,耍点小花招。”

尼古拉闭上眼睛说:“豆子,你让我难受死了。”

“我不想让你觉得难受,圣尼古拉斯[1],但这是安德分配给我的任务,他认为飞龙战队需要来点儿新花样。你的大名在他列出的名单上,是他选的你,不是我。”

“但是你可以不选我。”

“那我去找下一个孩子时,他就会说,尼古拉本来也该在这个小队里,对吗?我只能说,不,他不想加入。这样一来,人人都觉得可以拒绝我。他们肯定会拒绝我,尼古拉,因为没人愿意服从我的命令。”

“在一个月之前,是的,战队里没人想跟着你干。但现在不同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战士。我听到过其他人对你的议论。他们很尊敬你。”

“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尼古拉,我只能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你看现在,我很担心。我想领导好一支小分队,但我不知从何入手,我想把这个本事学到家。我观察了整整一个星期,在战斗室看‘疯子’汤姆怎样把我们大家调动起来,还有他怎样下达命令。我也注意了安德是如何训练和给予大家充分信任的。我担心自己会失败,问题是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跟我在一起,我心里才踏实。那样,我至少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全心全意希望我成功的朋友。”

“别自欺欺人了。”尼古拉说,“有什么话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

这话真伤人。但是当指挥官的免不了遇上这种事,不是吗?“无论你感觉如何,尼古拉,你得给我一个机会。”豆子说,“你给了我机会,别人才会和你一样给我机会。我需要的是……忠诚。”

“我一样需要忠诚,豆子。”

“不一样。你需要的是朋友对朋友的忠诚,只是为了使你个人开心。”豆子说,“我需要的是士兵对指挥官的忠诚,我是为了完成上司委派给我们的任务。”

“听起来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尼古拉说。

“呃,”豆子说,“但这是事实。”

“你可真够让人恶心的,豆子。”

“帮帮我,尼古拉。”

“怎么咱俩做朋友总是我帮你?”

豆子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现在这种感觉——像有把刀子在刺着他的心,因为尼古拉对他说的这几句毫不客气的话,因为尼古拉对他生气了。豆子觉得心痛:自己现在的确正在利用友谊伤害他。

最后,豆子决定让步。与一个和他对着干的士兵在一起,不可能很好地合作,即使是朋友也一样。“这么说来,你真的不情愿,嗯,你不愿意,没关系。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嗯,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吧,尼古拉?”

尼古拉把他伸出的手拉住,握紧。“谢谢你。”他柔声说道。

豆子随即去找“铲子”,安德提供的名单上的一个C组队员。“铲子”不是豆子的首选,他有点拖拖拉拉的,做起事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作为C组的一员,豆子每次给“疯子”汤姆提建议时,“铲子”都在旁边。他比较熟悉豆子的套路。

豆子问“铲子”能不能谈两分钟的时候,“铲子”正在他的小电脑上忙活着。豆子和尼古拉一起爬到他铺位上,坐在这个比较大的孩子身边。“铲子”来自法国里维埃拉附近一个叫卡涅的小镇,身上有一种普罗旺斯人特有的开朗和友善。大家都喜欢他。

豆子简要地解释了一下安德给他布置的任务,当然他没有说明这只是个花絮性质的作业。不会有人愿意放弃日常练习,把时间花在那些不能对胜利起决定作用的事情上。“安德给我的名单上面有你,我希望你能——”

“豆子,干什么啊?”

不知什么时候,“疯子”汤姆站到了“铲子”床前。

豆子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长官,”豆子说,“我本来应该先向你说明情况。我是个新手,考虑不够周到。”

“什么新手?”

豆子把安德对他的要求又说明了一遍。

“‘铲子’也在名单上?”

“是的。”

“那我的训练岂不是少了你和‘铲子’两个人?”

“我们每天只会缺席一次训练。”

“为什么只有我的小组被抽调了两个人?”

“安德说每组抽出一个。一共五个,再加我。我也没办法。”

“放屁。”“疯子”汤姆说,“你和安德也不想想,你们这样做对我的影响比对其他组长大得多。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一定要六个人?五个人不行吗?每组抽一个包括你不正好吗?”

豆子想与“疯子”汤姆论理,但立刻意识到如果说翻脸顶起牛来,麻烦更多。“你说得不错,我没想到这点。你认为安德没有为C组考虑也有道理,如果安德意识到这样做对你的训练会造成很大影响的话,他一定会改主意的。这样吧,等他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你找个时间去和他谈谈,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还有,‘铲子’还没答应我呢,他有权拒绝我。所以,这问题不值得你动那么大肝火,也不值得我俩争执,你说对吗?”

“疯子”汤姆沉吟不语,豆子看到他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了。看来“疯子”汤姆的领导能力大有长进,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爱发脾气了。

“好吧,我会找安德提提这事。但是‘铲子’,你想不想跟着豆子去捣鼓他那些花拳绣腿呢?”

他们都看着“铲子”。

“我觉得很有意思。”“铲子”说,“搞点让人意想不到的杂技一定很好玩,我想试试。”

“你俩可别指望我会放松对你们的训练。”“疯子”汤姆说,“另外,在我的训练时间里,绝不允许谈论你们的特别小队,要商量你们那一套就到外面说去。”

两人都表示同意。豆子理解,“疯子”汤姆的这个要求十分明智。这项特殊任务会把他们两个从C组中突显出来,如果他们聊起特别小队的事,其他队员就会产生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其他组不存在这个问题,其他各组只会有一个队员被抽调进豆子的特别小队。没人聊特别小队的事,当然就不会因此产生矛盾。

“瞧瞧,我都不必再去向安德提这事了。”“疯子”汤姆说,“除非以后出现什么大问题。就这样了,好吗?”

“谢谢。”豆子说。

“疯子”汤姆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做得很棒,豆子想,我没有把事情搞砸。

“豆子?”“铲子”说。

“嗯?”

“还有件事。”

“嗯,你讲。”

“别再叫我‘铲子’。”

豆子愣了一下,才想起“铲子”名叫迪谢维尔。“这么说,你更喜欢‘两匹马’[2]?听上去倒有点儿像苏人[3]勇士的名字。”

“铲子”笑了。“总比那个清理马棚的工具名称好听些吧。”

“好的,迪谢维尔。”豆子说,“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迪谢维尔。”

“谢谢。我们什么时候训练?”

“今天自由活动时间就开始吧。”

“那可太好了。”

豆子几乎是跳着舞离开迪谢维尔的。无论如何,他成功了一次。

早餐结束时,他找齐了所有别动队的队员,总共五个。找另外四个前,他都先找过他们的组长商量。没人再拒绝他。在他的提议下,所有别动队成员都做了保证,以后称呼迪谢维尔时不再叫他的绰号。


豆子来的时候,格拉夫与迪马克和戴普在他战斗室舰桥上的临时办公室里,已经说了好一阵子话了。迪马克和戴普每次见面都会不停地斗嘴——先从无关紧要的小事开始,然后说到什么违反未成年人保护协议之类婆婆妈妈的话题,再然后逐步升级,嗓门越来越大,很快就面红耳赤地吵闹起来。这是他们的另一种竞争方式,戴普和迪马克都想给各自的被保护人,安德与豆子,争取到更多的权益,同时要求格拉夫重视两个孩子目前所面临的威胁,要求实行更为具体有效的保安措施。三人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时,都不能确定那人在门外等候了多久。敲门声很轻,格拉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格拉夫这会儿,当然情绪低落。两个教官振振有词,不管是他们相互间的争执,还是对他下一步工作计划的联手攻击,全都很有道理。豆子在所有测试中显示出他是最佳人选;但安德在指挥官位置上的实际表现确实不同凡响,理应是更合适的人选。另外,格拉夫使两个孩子目前都面临潜在的安全威胁,的确不够称职。

但这两个孩子都不够自信。他们对自己的勇气抱有严重怀疑。

安德长期屈从于他的哥哥彼得。心理游戏的测试情况显示,安德没有意识到彼得实际上是虫族的象征。格拉夫知道,危急关头,安德会放手攻击,致敌死命。他完全有能力独自抗击强敌,不需任何人帮助,他也能消灭试图加害他的人。可惜的是,安德对自己的这种能力认识并不清楚。必须让他明确意识到自己有这种能力才行。

豆子呢,头一次战斗游戏之前明显惊慌失措,尽管后来干得漂亮起来。格拉夫不需要什么心理测试来确定豆子当时担心什么,他完全能够理解豆子的担心。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孩子有能力主动发起攻击。

缺乏自信,是这两个孩子的通病。攻击敌人时可不能犹豫——千万不能——临场反应有丝毫迟缓都可能导致失败。孩子们必须克服内心恐惧,必须知道到了关键时刻没人能帮他们的忙,必须明白一旦失败就无法挽回,他们没有退路。这方面的测试必不可少,一定要让两个孩子心里清楚他们能够经受住考验。危险是不能作假的。危险必须真实。

使他们陷入险境,表面上看完全是格拉夫不负责任。这点他心知肚明。如果格拉夫保守一点,从安全角度出发安排测试,那么在未来的战争中,即使安德或豆子失败了,也没人能责怪他。不过倘若人类失败了,这点小事可也算不上什么安慰。无论他推选哪一个孩子,一旦选择错误,就意味着每个地球上的人都将付出终极代价。在这种严酷的测试中,如果他们其中一人被杀死,或者身体和心理受到损害,那么另一个就是剩下的唯一人选了。

总得有个人来掷骰子吧。我是一只抓着这把骰子的手。我可不是什么官僚主义者,不会把个人前途看得比人类的利益更重要。我不能把骰子交到别人手里,或者假装自己做不出选择。

眼下,格拉夫所能做的是,耐心等待戴普和迪马克把话说完,不去理会他们抨击官僚政治以及对他提出的种种抗议。另外,在他俩彼此争吵起来时,稍稍注意控制一下双方的音量和措辞。

轻轻的叩门声再次响起。不用等门打开,格拉夫就知道外面是谁。

就算听到了他们的争论,豆子也绝不会流露出来。什么都不流露,让人不知深浅,正是豆子的特长。

“报告。”豆子说。

“进来,豆子。”进来,朱利安·德尔菲克,充满爱心的父母丢失已久的孩子。进来,被绑架的孩子,命运的人质。进来同正在拿着你的生命去玩聪明小游戏的命运之神谈谈。

“我可以等一会儿。”豆子说。

“戴普上尉和迪马克上尉都想听听你要说的话,你不想当他们面说?”格拉夫问道。

“你这样说倒显得我见外了,长官。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我只是想得到使用太空站补给品的授权。”

“不行。”

“我不能接受你的拒绝,长官。”

格拉夫看到戴普和迪马克幸灾乐祸地瞄了他一眼。这个孩子的胆大妄为使他俩很开心吗?“为什么你要提出这种要求?”

“很简单,每天都有战斗游戏,队员们累得要死,还被强迫完成各科作业——很好,安德没提什么意见,我们也一样。但你们这样做,不外乎是为了测试我们是否足智多谋。所以我只好四处找门路,想办法呀。”

“我好像记得飞龙战队的指挥官不是你吧。”格拉夫说,“我可以接受你们的指挥官提出的需要特殊设备的请求。”

“不可能。”豆子说,“他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愚蠢的官僚手续上。”

愚蠢的官僚手续。几分钟前格拉夫在辩论中才原封原样地用过这个短语。但格拉夫当时并没有提高嗓门。豆子在门外站多久啦?格拉夫在心里骂自己粗心大意。

“于是你就自告奋勇地来啦?”格拉夫问。

“他给我的任务是,思考你们以后在设置游戏时,可能会针对我们耍出些什么愚蠢的花招,另外还要我想出应急的方法。”

“你觉得你能找到些什么?”

“我不知道。”豆子说,“我只知道我们常见的那些东西,制服、急冻服、武器和小电脑。这里当然还应该有些别的补给品,例如纸。除了在不准我们使用小电脑的书面测试中,其他时候我们从来得不到纸。”

“你想用纸在战斗室里做些什么?”

“还没想好呢。”豆子说,“比如不妨把纸揉成团到处扔啦,或者撕成碎屑撒开,迷乱对手的视线啦等等吧。”

“战斗结束以后由谁来打扫呢?”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豆子说。

“我还是要说:不行!”

“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拒绝,长官。”豆子说。

“我并不想有意打击你,豆子,但你是否接受我的决定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还不如一只蟑螂放的屁呢。”

“我也并不想有意打击你,长官,但很明显,你对自己正在做的事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你临阵磨枪,一意孤行,盲目地加快整个体系的运转节奏。这样做造成的危害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弥补得回来。训练之所以加快速度,是因为虫族离我们越来越近,你们不能再耽误剩下的时间了。所以你们才不断给学员增加压力,特别是对安德·维京施加重压。”

格拉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清楚豆子具有超凡的分析能力,所以,他的欺瞒能力也应该同样出众。豆子的推论并不完全正确——那是因为他不了解真相,还是因为他不希望让教官们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猜出了多少呢?我从来不让你来我这里,豆子,你太危险啦。

豆子还在一口气往下说:“当虫族入侵的那一天到来时,当安德·维京想寻找一种制止虫族侵害地球的方法,想防范像虫族第一次入侵时血洗整个行星的惨状重演时,你能用刚才那样愚蠢的废话去搪塞他,拒绝他吗?”

“就算你说得有点儿道理吧,补给品的问题也用不着你来考虑。”

“我考虑的问题是,”豆子说,“维京只差一点就会告诉你们,收拾起你们那套破烂游戏,自己玩儿去吧。他厌倦透了。如果你注意不到这点,那你就不配做一个教官。他不关心排名,不关心打败其他孩子。他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件事:怎样做好抗击虫族的准备。因此,我现在马上就可以去劝说他,说你的计划乱套啦,再像以前那样认真地投入战斗游戏已经没啥意思啦。你以为我不能说服维京吗?”

“精彩。”格拉夫说,“迪马克!把禁闭室准备好。在太空飞船把他带回地球之前,豆子的活动要受到限制。这个孩子被战斗学校开除了。”

豆子微微一笑。“没问题,格拉夫上校。不管怎样,我在这里过得实在不错。我已经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接受一流的教育。我再也不用生活在大街上。我自由啦,可以回地球啦。让我从你们的游戏中解脱出来吧,请快一点儿,我早就准备好了。”

“你可别指望着在地球上得到自由。不可能冒险让你把战斗学校的事拿出去到处乱讲。”格拉夫说。

“好。你把最优秀的学员投进监狱,原因是你不允许他获得使用补给物资的权限。得了吧,格拉夫上校,这种理由到哪里都讲不通。收回自己说过的话的确比较困难,但我还是奉劝你收回。咱们之间可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相比之下,你需要我配合你工作的时候还要更多些。”

迪马克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像这样顶撞格拉夫能充分证明豆子有胆有识就好了。但格拉夫还是有点儿怀疑豆子的勇气。他不否认豆子应变力很强,与上司的顶撞也很有分寸。如果此时此刻迪马克和戴普不在场,格拉夫简直可以马上向豆子认输。

“是你让我当着两个教官的面同你谈事情的。”豆子说。

怎么?这个男孩能看透旁人的心思?不,格拉夫刚才瞪了两位教官一眼。豆子读出了这个细微的身体语言的含义。这孩子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正因为这一点,豆子在整个计划中才显得不同一般。

那不正是我们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孩子身上的原因吗?因为他们具有快捷机敏的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如果我具有这种快捷机敏的指挥能力,那岂不早就让这些孩子退出战斗游戏,去享有他们应该享有的自由了吗?

“那好吧,豆子,我给你一份补给物资的详细清单。”

“还得找个人来给我解释一下它们的用途。”

“哼哼,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豆子占到上风,见好就收,不再反击格拉夫这句挖苦人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他知道格拉夫只好这样给自己一个不算太难堪的台阶,但这并不会使他愉快。

“迪马克上尉和戴普上尉陪你一块儿去。”格拉夫说,“仔细一点,他们中随便哪个都有权拒绝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如果被你拿走的东西在使用过程中产生了伤害性后果,他们可脱不了干系。”

“谢谢,长官。”豆子说,“虽然我很可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我还是得感激你为了达到战斗学校的教育目的,公正地允许我们参观太空站的资源。”

这个孩子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冷静老练地讲话。几个月以来,他调看每个学员的资料,细读学员档案中的评语,显然学会了比实际文件中更丰富的办公术语。

这孩子想让我领他的情。嘿,这个小混蛋,他还真以为自己得逞了呢。

好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大吃一惊。

“解散。”格拉夫说,“你们都走吧。”

他们立正,敬礼,退下。现在,格拉夫想,我必须重新考虑一下对未来的规划,自从这孩子来了以后,到底有多少事情受到了影响呢?


豆子刚开始浏览物资清单时,满心以为能找到某种可以被安德当作自卫武器用的东西,或者可以为他的战队所用,以便保护他,使他免遭马利德的攻击。但清单上没有那种既能通过教官审查,又能给小孩子提供优势,使他们在武力方面胜过大孩子的东西。

真让人失望,他只好另想办法应付那种威胁。

都是些平常物件,不过……

“死线是什么东西?”豆子看着清单问。

迪马克回答道:“一种很纤细,但却十分结实的绳子。到空间站外面工作时必不可少的安全保险索。”

“有多长?”

“可以连接起来加长,在安全界限之内,我们可以接出好几公里去。”迪马克说,“但是每个卷轴上只缠了一百米长的线。”

“我想见识见识。”

他们带他来到一个从来没有让任何学员去过的角落。这儿的装修更注重实用。接头处的铆钉丝毫不加掩饰,光秃秃地裸露在墙面上。抬头就能看见管道,没有埋进天花板。见不到给孩子们引路的指示灯。

这卷东西小得令人惊讶。豆子试了试重量,很轻。他拉出大约十米长的死线,细得几乎看不见:“这玩意儿吃得住多大重量?”

“承受两个成人的体重没问题。”迪马克说。

“那太好啦。但这么细的丝线,拴在身上不会割伤人吗?”

“放心,这东西又滑又圆,什么东西都割不断。这和太空服一样,没有安全保障就不能用了。”

“能把它切短些吗?”

“只有用喷灯才行。”迪马克说。

“我就要这个了。”

“就要这么一卷小东西?”戴普问,讽刺的语气很明显。

“还要喷灯。”豆子说。

“不行。”迪马克说。

“开玩笑的,呵呵,我知道你们不会给我喷灯。”他走出补给品库房,跑过走廊,折向他们来时的那条通道。

两个教官不由跟在他身后跑起来。“慢点。”迪马克冲他喊道。

“你们不用急!”豆子回答,“我有一队人等着用这东西进行训练呢。”

“训练他们做些什么?”

“我还没想好!”他到达立柱滑了下去,抵达学员所在的那层甲板,总算松了口气,在这里,可没人对他搞什么安全检查了。

他的小队正在战斗室里等他。过去的几天里,他们在他的指挥下卖力地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不一定能见成效的花样。比如在空中散开编队;各种隐蔽方式;手被冻住不能开枪时,突然出脚攻击那些掉以轻心的敌人;收发自如地控制身体旋转,这种技术使他们在突袭敌人时,很难被对方击中。

最让他们感到鼓舞的事情是,豆子的小队每次训练时,安德几乎都自始至终在现场观看,而且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不理会其他小组的组长和队员的质疑。不管他们提出什么问题,安德都一言不发,他只是做到心中有数。豆子的队员知道安德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干得更卖力了。安德对他们表现出的高度重视,使豆子的形象在队员眼中也日益高大起来。

这就是安德的高明之处,豆子不下一百次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懂得该怎样把一个队伍训练成他想看见的样子。他懂得该怎样与他人共事。而且他做起这些事来驾轻就熟,毫不费力。

如果格拉夫在这方面与安德一样棒,我今天也就不用表现得像无赖一样了。

豆子这会儿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死线横拉过战斗室。死线的长度刚够系在两头扶手上。但经过几分钟的练习,他们发现这根绊索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大多数敌人根本碰不到它;就算碰巧绊住几个,暂时打乱了他们的运动方向或者将他们四下弹开,可是一旦敌人探明了死线的位置,他们就可以在战斗中利用它,对于有创造力的敌人来说,说不定反而会因此送给他们一种优势。

作为太空保险索的死线,它的实际用途是拴住人,使人不会在太空中飘荡。那么如果只抓住线的一头会是什么样子呢?

豆子把死线一头系牢在扶手上,把另一头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现在绳子比战斗室的边长短了。豆子把线系牢以后,脚下发力,猛地一蹬,向对面墙壁径直弹出。

当他滑过半空,死线在后面拽住他身体的一瞬,他不由自主地想道:我希望教官们说这条细丝什么都割不断没有骗人。不然会怎样呢——我将马上被这条死线生生切成两半。那样倒也有趣,战斗室里乱成一团,漫天血雨,清理起来不知有多费劲呢。

离墙壁还有一米的时候,线绷紧了。豆子向前运动的趋势立即从腰部开始被止住了。他的身体被拦腰一折,折成一个“V”字,感觉就像肚子上被猛踢了一脚。但最让人惊奇的是,借着惯性,他的身体突然间由直线运动变成侧向的弧线运动,像鞭子一样朝D组训练的方向闪电般抽过去。豆子一声闷哼,狠狠撞到墙上,一时之间,只觉得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

“你们看!”豆子刚缓过气来,就大呼小叫起来。他胃部疼得很难受——虽然身体没被切成两半,但免不了会勒出一道讨厌的淤伤。他相信,如果不是穿着急冻服,一定会受内伤。但他对半空中的突然转向感觉好极了。“看我!大家都看见啦!”

“你没事吧?”安德大声喊道。

豆子意识到安德以为他受伤了。他放慢了一点说话速度,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嚷嚷着说:“你们看见我飞得有多快了吧!看见我怎么改变方向了吧!”

整个战队都停止了训练,看豆子怎么玩他的死线。豆子让两个队员一人拴一头,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时,另一个的身体运动显得特别有意思,但这种技巧很难掌握。给人印象更深的是,豆子让安德用钩子从墙上拉动一个星星到战斗室中央。豆子把死线的一头固定在星星扶手上,借着这个支点跃起身,绕着星星飞快地转起来,一圈又一圈,死线在星星上越绕越短,而豆子转动得越来越快。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身体,撞到星星上,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整个飞龙战队的队员都被豆子的表演惊得合不拢嘴。死线是透明的,因此看上去豆子好像是弹射出去之后,突然在半空中转向再加速的。猛然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的确让人惊疑不定。

“再来一次,我来试试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扣动扳机开火。”豆子说。


晚间练习直到睡前不久的二十一点四十分才结束。由于刚看过豆子小队表演的绝招,所有队员都兴奋得忘记了疲倦,开心地蹦跳着穿过走廊。他们中多数人大概都知道,其实豆子玩的只不过是一些杂技,对战斗的胜负并不一定能起决定性作用。但无论如何这太有趣了,令人耳目一新。而且这是飞龙战队的首创。

豆子第一次体会到当队长的成就感,这是安德给他的荣誉。现在有一点小收获,他知道自己是靠取巧得到的成绩——还不能得到公众的敬意——不过他此刻仍然感觉良好。

但不算最好,他居然放松了警觉。直到在走廊里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意识到今天有点异样,走廊里穿火蜥蜴队服的学员明显比平常多。还有不少其他孩子在这一带游来荡去,不像有什么正事要做。二十一点四十分了,大多数战队成员这个时候应该待在宿舍里,平常这时的走廊里只有很少几个从图书馆、录像室或者游戏室回来的人。今天火蜥蜴队员实在太多了,其他那些大块头学员也都是平时最不喜欢安德的那些指挥官的下属。走廊上显然有个陷阱,而且布置得一点儿也不高明。

豆子转身往后慢跑,回到走在一块儿的“疯子”汤姆、威列德和“热汤”韩楚身边。“火蜥蜴的人太多了。”豆子说,“注意别让安德落单。”三人立刻心领神会——邦佐放出的话人人都知道,他威胁说什么自“有人”来收拾安德·维京,打发他到他该去的地方。豆子保持着他一贯的慢跑节奏,不露声色地继续往后,不理会那些小孩子,他只提醒了另外两个组长和所有副组长——这几个孩子岁数略大一点,还有希望能与马利德手下那伙人拼一拼。当然绝无胜算。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教官们赶到之前,尽力保护好安德。

豆子跑到安德身边,跟在他后面,很快看到一个人影快速跑来,是穿着凤凰战队制服的佩查·阿卡莉。她喊道:“嗬!安德。”

让豆子感到不快的是,安德居然停下脚步向她走去。未免太大意了吧。

佩查身后,一些火蜥蜴队员加快了脚步。豆子看了看其他方向,发现几个火蜥蜴队员与另一帮别的战队队员跟在飞龙战队后面,堵住了他们的后路。“热汤”韩楚和“疯子”汤姆快要赶到了,其他组长和大一点儿的飞龙战队队员也正在往这边赶来,但他们还不够快。豆子招了一下手,“疯子”汤姆加快了速度。其他人也紧跟而来。

“安德,能和你谈谈吗?”佩查说。

豆子大失所望。佩查就像出卖耶稣的那个犹大。她想把安德拖住,让安德落入邦佐的手心——谁能想到这一出呢?佩查原来在邦佐的战队时,曾经把邦佐恨得牙痒痒的。

“边走边谈吧。”安德说。

“只说几句话。”佩查说。

如果她不是一个出色的演员,那她就是在发神经。她眼里仿佛只看得见身穿飞龙战队制服的人,而看不见其他人。真是个大白痴。

好在,安德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除豆子以外,其他飞龙队员都走到他前面去了,这让他有点不安。他没有回应佩查,转过身去往前紧走几步,赶上了那些个头大点儿的飞龙队员。

佩查气恼地愣了一下,然后跑着追上去。豆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些火蜥蜴队员从后面赶来。他们甚至不向他瞄一眼,只是迅速地加快了步伐,追赶安德的速度几乎和佩查一样快。

豆子紧赶三步,来到狡兔战队宿舍门前,伸手拍门。有人来开门了。豆子只说了一句:“火蜥蜴的人想欺负安德。”狡兔战队的队员立刻从宿舍里一拥而出,来到走廊上。这时火蜥蜴的人正好经过他们的宿舍。狡兔队员们于是也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他们是证人,豆子想,如果打起来明显不公平的话,他们还有可能成为帮手。

在他前面,安德正和佩查交谈,身材高一点的飞龙队员跟在他身边。火蜥蜴的人继续逼近,一路上还有另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断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但是紧张的气氛最终渐渐缓和下来了。狡兔战队的队员和飞龙战队的大孩子们显示出了作用。豆子松了口气。至少,这一刻的危机算是结束了。

豆子赶上安德时,正好听到佩查在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你分不清楚谁是你的朋友吗?”她恼怒地跑开了,闪进前面一个楼梯口,爬上梯子。

狡兔战队的卡恩·卡比追上豆子问:“一切还好吧?”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把你的队员叫出来了。”

“他们把情况对我说过了。我们还是等安德平安回到宿舍以后再散伙吧?”

“嗯。”

卡恩退回去和他的大队人马走在一起。现在他们与火蜥蜴那边的恶棍数量比起来是三比一。那帮心怀叵测的恶棍陆续散开,三三两两消失在梯子口或溜下立柱去了。

豆子再次追上安德时,他正被他的组长们围在中间。现在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很明显组长们是他的保镖,一些年纪小一点儿的飞龙队员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加入到安德的卫队中来。他们簇拥着安德一直到他的宿舍门口,“疯子”汤姆抢先进入宿舍,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人埋伏后才让安德进去。

豆子睁大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他在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队员们不可能时时刻刻与安德待在一起。比如他们去上课的时候——那个时段每支战队都会被故意拆散。飞龙战队里只有安德一个人去指挥官餐厅吃饭,如果邦佐在那里迅速下手……但是他应该不会在他身边还有许多别的指挥官时这样干。另外,淋浴间、厕所的栅格也是容易被袭击的地点。

因此豆子现在必须考虑,怎样做才能瓦解那些支持邦佐的人。入睡之前,他脑子里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自己都觉得有点笨的小计划,但兴许能管点用,好歹总算可以做点儿什么事,而不是束手无策吧。先得向大伙儿说明情况,要让教官们事后不能推卸责任。

他设想可以在明天的早餐时这样做。但是,第二天早餐之前他们又接到战斗指令,对手是波尔·史莱特利指挥的灵獾战队。教官们这次新发明的破坏规则的手法更恶劣:灵獾战队的队员被冰冻后,过五分钟就自动解冻了,这本来是练习时的做法,以往每次战斗中一经冰冻就得等到战斗结束后才能解冻。但飞龙战队却享受不到这个自动解冻程序,他们还和原来一样,一旦被对方击中一次,就始终被冻结。而且这一回战斗室里布满了星星——给对方提供了大量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们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明白在通过那些星星时他们反复攻击的其实是同一个士兵,一个“死而复活”的士兵。这次飞龙战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接近失败。在惨烈的短兵相接之中,飞龙战队还得抽调十二个队员守住一大批被冰冻的灵獾队员的“尸体”,按时补枪,不断重新“打死”他们,同时还要神经兮兮地留意四周和背后有没有逃脱的灵獾队员。

这场战斗拖得太久,等他们离开战斗室,早餐时间已经过去了。飞龙队员们愤怒不已——有的队员在察觉到这个不讲规则的诡计之前就被冻住了,不少队员在硬邦邦的急冻服中度过了一个多小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泄气。其他队员,则被迫面对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人,而且还得分心注意那些快要复活的敌人。他们耗尽了每一分体力和脑力。安德也不例外。

安德在走廊中集合战队,他说:“现在你们全都看到了教官的用心。今天不训练了。通通休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吧。”

他们非常感激这个解散的命令,但直到现在,他们还没吃上早饭,全都灰溜溜的,没有一个人欢呼喝彩。回宿舍的路上,有几个嘟嘟囔囔地说着风凉话:“我敢打赌,他们现在正在给灵獾战队供应早餐。”

“不,他们半夜时就已经给灵獾战队供应过早餐了。”

“是啊,他们已经吃过早餐啦,过五分钟他们还要再吃一顿呢。”

然而,豆子的计划落空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在早餐时施行他的计划。只好等到午餐时再说。

好处是,飞龙战队今天不训练,邦佐手下那帮家伙就拿不准该上哪里去埋伏。坏处是,安德如果今天出来单独行动的话,身边没有能够保护他的人。

因此,豆子一直看到安德进入了他的宿舍,才略微放下心来。与另外几个组长商议了一下以后,豆子在安德宿舍门前设了个岗哨,让一名飞龙队员守护在外面走廊里,每半小时换一次岗。这样,安德就无法在飞龙战队队员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出去游荡。

安德始终没有动静,一直到午餐时间。组长们让全体队员先去吃饭,他们则来到安德门口。“苍蝇”莫洛把门敲得“咚咚”直响——事实上,他前后拍了五次门。“吃饭了,安德。”

“我不饿。”他的声音从里面隔着门传出来,“你们去吃吧。”

“我们得等着你。”“苍蝇”说,“不能让你一个人走着去指挥官食堂。”

“我今天没胃口,不去吃午饭。”安德说,“你们去吧,晚些时候再见。”

“你们都听见了。”“苍蝇”对其他人说,“我们去吃饭的这段时间里,他会安全地待在宿舍里。”

豆子留意到,安德并没有答应在这段时间不出房门。但至少邦佐的人此时搞不清楚安德在哪里,他们得费时间瞎猜。而豆子想在午餐时找到机会,发表他昨晚想好的演讲。

他跑进餐厅,不是去排队,而是径直跳上桌子,使劲拍着巴掌吸引大家注意。

“嘿,嘿,伙计们!”

餐厅里的学员们都安静下来,慢慢围拢这张桌子,等着看他怎么继续表演。

“你们中的有些人,需要重温一下IF法律中的这一条:如果指挥官命令他的士兵去做违法或者不道德的事情,那么这个士兵有义务拒绝这个命令并向上级报告。士兵服从命令做出违法或者不道德的事情,必须对自己的行为引起的后果负全部责任。我之所以在这里强调这点,是怕有些人傻得理解不了这条法律的意思。这条法律的含义其实相当清楚,那就是,指挥官不能以任何借口命令你们去犯罪。法律禁止你们服从这种命令。”

火蜥蜴的队员避开了豆子咄咄逼人的眼光,但一个穿野鼠制服的凶巴巴的家伙粗暴地嚷起来:“关你什么事,你脑子没进水吧,小东西?”

“是不关我事,但关你的事,莱特。你的分数在学校排名最靠后的百分之十里,所以我想你也许需要一点特别辅导。”

“马上把你鼻子下面的窟窿闭上,那就是我需要的特别辅导!”

“不管邦佐昨天晚上安排你和另外那二十多个人做什么,莱特,我要提醒你们,一旦你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你们中的每个人都会因为他的愚蠢而被战斗学校开除。还有拘禁。你们听笨蛋马利德的命令,最后只有全部完蛋。还需要我说得比这更清楚吗?”

莱特笑起来——笑声沙哑,像是勉强挤出来的。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在笑。

“你甚至不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事,小东西。”其中一个说。

“我知道笨蛋马利德正打算把你们变成大街上那种团伙,你们这些可怜的失败者。邦佐在战斗室里打不过安德,所以他才纠集一伙粗暴的家伙,妄图用卑鄙的手段去欺负一个小孩子。大家都听说了吧?你们应该知道安德是个什么人——他是这个该死的学校有史以来最棒的指挥官。他也许是能继承打败过虫族入侵的马泽·雷汉事业的唯一人选。你们知道这个吗?有一帮家伙实在是聪明过头了,他们想打出安德的脑浆来。那么,当虫族进犯的时候,我们就只剩下满脑子糨糊的邦佐·马利德这样的蠢材来担任指挥官,领着我们的舰队迎敌。结果不难预见,虫族将血洗地球,杀掉每一个苟延残喘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侥幸活下来的人迟早会知道,安德,那个有能力率领我们取得胜利的人,正是毁在了这帮蠢材手中。”

整个餐厅死一般寂静,豆子知道,这番话开始起作用了。

“哦,你们早把虫族抛到脑子后面去了,是吧?你们忘记了,建造这个战斗学校,可不是为了让我们写信回家告诉妈咪,说你在积分榜上排名有多高。你们现在帮着邦佐干坏事,忙得不亦乐乎,如果你们想伤害安德·维京,为什么不先把你们自己的喉咙割开呢。不过我们中其余的人——来吧,让我们看看,这里有多少人认为我们愿意跟随安德·维京奔赴沙场?有多少人希望与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指挥官是安德·维京?来吧,有多少人!”

豆子有节奏地拍响巴掌。几乎在同一时刻,飞龙战队的队员都和着豆子的节奏一块儿鼓起掌来。紧接着,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开始鼓掌。没有鼓掌的人显得很突出,大家扫视他们的眼光里充满了轻蔑和厌恶。

很快,整齐的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连服务人员也加入鼓掌的行列。

豆子高举双臂,掌声稍息。他大声说道:“面目狰狞的虫族是我们的死敌!全人类必须团结一致!任何反对安德·维京的人,就是虫族的同党!”

餐厅里一片沸腾,大家拍着手,跳着,对豆子的演说报以热烈的欢呼。

这是豆子第一次鼓动起那么大一群人的激情。他很满意看到现在这样的结果,只要站到有道理的一方,他就有能力把一件事做好。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他的饭菜与C组队员们坐到一起,正准备美美地吃一顿午餐。莱特一个人冲豆子走过来,他从豆子身后过来,豆子没有注意到他,但一旁的C组队员早已站起身来,准备把他踢一边去了。莱特打着手势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示意他们坐下,接着凑到豆子耳边说:“小心点儿,你这个想当王后的蠢卒子。那些计划除掉维京的人全都不在这里。你愚蠢的演讲浪费的时间可能太多啦。”

说完他就走了。豆子连忙起身离开,C组队员和飞龙战队的其他队员随即跟了出来。

安德宿舍里没人,至少大家敲门时没听见回答。A组组长“苍蝇”莫洛,指挥大家分头行动,到宿舍、游戏室、录像室和健身房等四下搜寻。

豆子叫上他的特别小队跟着他去浴室。邦佐和他的手下很可能在那里等着安德,因为那是安德今天肯定会去的地方。

豆子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教官们和医务人员乱哄哄地穿过大厅。丁·米克扶着安德的肩膀,和他一起离开浴室。安德身上只围着一条毛巾,浑身湿淋淋的,血滴顺着后脑勺往下淌,落在他的脊背上。豆子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安德的血。跟豆子一道来的队员与丁·米克一起,护送安德回宿舍去了。豆子留下来,呆站在浴室门口没动。

教官们呵斥他别挡道,让他离开走廊,但豆子已经看清楚了。邦佐躺在地上,医务人员正忙着给他做心脏起搏急救。豆子知道,对心脏还能跳动的人是用不着使用这种急救术的。他的鼻子整个儿被撞碎了,浓稠的血浆把脸孔糊得一团糟。原来安德后脑勺上的血是在这里沾上的。

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能制止这件事发生,但是无论如何安德赢了。他早就料到会发生什么,他学习个人格斗术,他清楚该怎么行动,总之他不会像我一样只会做那些不着边际的蠢事。

如果波可有一个安德这样的朋友,她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如果安德指望着靠豆子来救他的命,那他的下场就会和波可一样。

一只手伸过来,粗暴地拉开豆子。豆子一个趔趄,被抵在墙上。

“你都看见了些什么!”安德森少校喝问道。

“没看到什么啊。”豆子说,“邦佐在里面吗?他受伤啦?”

“你少管闲事!没听见我命令你离开吗?”

随后格拉夫上校匆匆赶来了。豆子发现围着格拉夫的教官们都对他怒目而视。

“我想豆子天生喜欢伸着长鼻子到处嗅,哪里都见得到他。”安德森说。

“你们要把马利德送回家吧?”豆子问,“不然他还会做这种事的。”

格拉夫恶狠狠地瞪了豆子一眼。“我听说你站在餐厅的桌子上演讲。”格拉夫说,“居然连我都不知道,把你带到这里来是为了培养出一个政治家。”

“你得关邦佐的禁闭,然后开除他,否则安德永远不得安生,我们绝不答应!”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添乱,小家伙。”格拉夫说,“这是大人的事。”

豆子任由迪马克把他拖走。但他们是否会怀疑豆子已经知道邦佐死了呢?为防万一,他继续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他也会追着我不放的。”

“他不会跟在你后面的。”迪马克说,“他马上就要回家了。别把这事对其他人说。等正式通知下达时,大家自然就知道了。懂啦?”

“是,长官。”豆子说。

“你从哪里了解到那个无聊的法律条文?我是指你在餐厅演讲时说的那个:士兵可以不服从指挥官下达的违法命令。”

“在与军事管理相关的法律文件里看到的呀。”豆子说。

“嗯,不过,事实上,从来没人因为服从指挥官的命令而被控违法。”

“那个嘛,”豆子说,“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哪个指挥官命令手下的人去做这种残暴的事情吧。”

“军事管理法规并不适用于学员,至少有一部分不适用。”

“但它适用于教官。”豆子说,“适用于你。万一你今天正好服从了什么违法的或者不道德的命令……呃,这个不好讲……比如你对浴室内发生的斗殴袖手旁观吧,说不定就因为是你的长官警告过你:别插手,看那个大孩子打小孩子时会发生什么事。”

迪马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没有表露出来。他站在走廊里,目送豆子走进飞龙战队的宿舍。

里面的人全都像疯了一样。队员们自怨自艾,羞怒交加,觉得自己无能而愚蠢。邦佐·马利德比他们聪明!邦佐在安德落单时截住了他!在安德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手下的那些兵都去哪儿啦?

好半天,大家才恢复平静。在这期间,豆子闷坐在自己的床上,任由思绪飞扬。安德不只是赢得了这次战斗,不只是保住自己就善罢甘休。安德杀死了对头。他的打击干脆彻底,使他的敌人永远,是的,永远没有机会再次对他下手了。

安德·维京,你是天生的舰队指挥官,你是抵御虫族再次入侵地球的第一人选。在你身上,表现出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竭尽全力、毫不留情地打击敌人,盯准正确的目标,不计后果。只有你,才能指挥一场毁灭性的战争。

我呢,我不是安德·维京。我只是个大街上的流浪儿,只懂一点儿简单的生存技巧。唯一一次面对真正的危险时,莫名其妙地,我像松鼠一样溜得飞快,逃到卡萝塔修女那里去寻求庇护。安德面对强敌独力奋战,我却只会蜷缩在自己的树洞里。我只有站在餐厅桌子上演讲的胆量,没错,我就是这种家伙。而安德呢,他光着身子也能打败比他强大的对手。

无论我的基因是被怎么修改的,这种实质性的东西却没有改变。

安德差点因我而死。是我激怒了邦佐,是我在关键时刻没有保持警惕,是我没有静下心来,想到邦佐可能会等着在安德一个人去洗澡的时候动手。全怪我。

如果安德今天死了,我将再次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豆子心潮起伏,浑身哆嗦,直想杀人。


[1]欧洲圣诞老人的原型。

[2]“迪谢维尔”的发音类似英文“两匹马”。

[3]苏人,美洲印第安人的一支,又被称为达科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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