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都知道了,安东。你的重大发现已经被人付诸实践,也许这是一次对人类的拯救。”
“但那孩子可真可怜。他活不了多久,死的时候会长成一个巨人。”
“真是幽默啊,不过他会欣赏这种幽默吗?”
“一想到我的这个小发现也许能拯救人类,我就感觉怪怪的。无论如何,这是用于对抗异类的侵略。但是当人类之间互相敌对的时候,又靠谁来拯救我们呢?”
“你我不是敌人。”
“并非所有人都对别人充满敌意。但总有一些充满贪欲或憎恨,自傲或恐惧的人——他们的激情足以把整个世界推入战争。”
“上帝在我们上一次的危机中推出了一个救星。现在我们又需要他了,向他祈祷吧,为什么他不能再给我们带来一个救星呢?”
“但是,卡萝塔修女,你知道你所说的这个孩子并不是上帝带来的。他是被一个人贩子、一个婴儿杀手、一个心如蛇蝎的科学家创造的。”
“你知道狡猾的撒旦为什么老是愤愤不平吗?因为不管他什么时候想玩别出心裁的恶作剧,上帝都能将计就计,把他做的坏事变成好事。”
“你这样说,坏人也成了上帝手中的工具了。”
“上帝给我们自由,做不做坏事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上帝只是化害为利,在邪恶之上创造仁慈。”
“所以,不管怎样,最后的胜利终将归于上帝。”
“那当然。”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难免让人忧虑。”
“那你是愿意过去就死了进天堂,还是愿意今天仍然活在尘世上?”
“呵呵,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我们已经习惯了一切。何况我们还可以四处寻找希望呢。”
“我从不能理解人类的自杀,就是这个原因。即使是那些被罪恶感和沮丧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难道他们内心丝毫感觉不到基督带给他们的安慰和希望吗?”
“你在问我?”
“上帝才不会管这些无聊的问题呢,我只好问问身边的人。”
“在我看来,自杀并不是真的想死。”
“怎么讲?”
“那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避免耻辱的唯一方式。他并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就像亚当和夏娃在上帝面前藏起来一样?”
“可不是嘛,他们一丝不挂的样子太丑啦。”
“真希望那些沉浸在悲哀中的人能够这样想:‘人人都是赤条条的。人人都想把自己藏起来。生命有着美好的一面。我要继续投入生活。’”
“冒昧问一句,修女,你不相信那些虫族就是《启示录》里提到的野兽,是吗?”
“是的,安东。我认为它们也是上帝的孩子。”
“可是很明显,你找这个男孩,却是为了让他在长大成人以后,去消灭它们。”
“不是消灭它们,是战胜它们。换个角度看,如果上帝不想让它们死的话,它们就不会死。”
“嘿嘿,假如上帝想让我们死的话,我们就得死。那么,你为何还要拼命工作呢?”
“我找到这个孩子,只是尽力把最好的东西奉献给上帝。如果上帝不想让我找到豆子,那我就找不到他。”
“要是上帝希望虫族最终胜出呢?”
“那他就会去找别的人做这份工作。那个工作,我可不会做。”
近来,组长们训练士兵的时候,维京总不在场。豆子用他的“^格拉夫”账号登录,搞清楚了维京在这些时间里做了什么。维京在回顾研究马泽·雷汉那些获胜的录像,与以前相比,他更加认真专注地看这些录像。现在,维京的战队在每天的战斗游戏中都获得胜利,所以其他指挥官,还有许多组长和普通士兵也开始到图书馆去看同样的录像。他们想弄明白其中的奥妙,掌握维京到底在这些录像中看到了什么。
真是蠢到家了,豆子想。维京并不是在寻求任何适用于战斗学校的东西——他已经创建了一支变幻无方、坚强有力的战队,他知道应该如何指导他们。他研究那些录像只是为了找到打败虫族的方法。
为什么教官们看不到维京的承受力快到极限了呢?他压根儿不再关心战斗学校的游戏了。教官们应该现在就把他从这里送走,送到指挥学院或者其他更高级的学校去。但他们却还在不断给他增加负荷,使他疲乏不堪。
我们也一样。我们太累了。豆子注意到这一点在尼古拉身上表现得最明显,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勉力支撑下去。如果我们是一支普通战队,豆子想,那么绝大多数队员的状态都会与尼古拉差不多。事实上,尼古拉并不是第一个显出疲态的队员,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快劳累到极限了。
豆子给格拉夫上校写了个便条,反映这种现状,直言批评道:“训练士兵与伤害士兵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但是没有得到回复。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晚些时候,离晚餐时间还有半小时。早上他们打赢了一场战斗,组长们在维京的暗示下,提前解散了士兵。现在,飞龙战队的绝大多数队员刚洗完澡,正在换衣服,但还是有一些队员上游戏室、录像室或者图书馆消磨时间去了。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在做作业以外,大家都把正课抛到了九霄云外。
维京出现在门口,手中挥舞着新命令。同一天内的第二场战斗!
“我们的对手很强大,而且我们没有准备时间。”维京说,“他们在二十分钟前就通知了邦佐,等我们到达大门时,他们至少已经进入战斗室五分钟了。”
他让最靠近门的四个士兵——尽管年龄很小,但现在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了——去把那些不在宿舍的队员全找回来。豆子飞快地穿好急冻服——他现在穿戴自己那套改装过的特殊急冻服时,动作娴熟多了,但队员中间仍然流传着不少有关豆子和他的急冻服的笑话,说他是唯一需要练习穿衣服的士兵,还说他练来练去也没什么长进。
大家一边穿衣服,一边咒骂这个愚蠢的命令,飞龙战队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愤怒的吼叫声。“苍蝇”莫洛的声音最大,连一向乐观的“疯子”汤姆都把脸气歪了。当汤姆说“从来没有人一天之内参加两场战斗”的时候,维京回答道:“也从来没有人打败过飞龙战队。难道你们这次想认输吗?”
当然不想!没人愿意打败仗。他们只是忍不住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最后他们总算集中到了战斗室的走廊上。大门已经敞开,几个最后赶到的队员还在整理他们的急冻服。豆子站在“疯子”身后,刚好可以看到战斗室里面的情形:灯光明亮,没有星星,没有栅格,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敌人的大门也敞开着,但奇怪的是看不见一个火蜥蜴队员的影子。
“太好了。”“疯子”汤姆说,“他们也还没到,跟咱们一样。”
豆子眼睛骨碌碌一转。他们显然早就到了。但是在一个没有遮蔽物的房间里,他们只能在天花板上布阵,集结于飞龙战队的大门口,埋伏起来,等待他们进门时发出致命一击。
维京注意到豆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让大家保持安静。他指着大门四周比画了一下,让他们知道火蜥蜴战队藏在什么地方,然后打手势命令全体后退。
应对的策略简单明确。邦佐·马利德的士兵们现在正倚在墙上,准备大开杀戒。要想击败对手,他们能做的事只有一件:找到一个正确的方法,杀进战斗室。
维京的方案正中豆子下怀。他让大个子士兵后屈双腿,然后把他们冻住,使他们成为一面盾牌。个子小的孩子则跪在大个子们冻得硬邦邦的小腿上,端稳枪的胳膊从“盾牌”的腋下伸出,准备开火。两个力气最大的队员作为投手,把一对对这样的组合扔进战斗室里去。
这回小个子发挥了优势。豆子和“疯子”汤姆被维京用来做示范,第一对出场。结果,这对组合刚被扔进战斗室,豆子就开始进行大屠杀。他立刻冰冻了三个敌人——超近距离射击,密集光束的杀伤力极强。等他们往里飞过有效射程的范围时,豆子围着“疯子”汤姆绕了一圈,借力弹出。汤姆被豆子一蹬,速度更快地向战斗室另一边滑去,而豆子则迎头向敌人杀回来。其他飞龙战队队员看到豆子漂亮的回马枪战术,纷纷效仿。这样一来,他们就能继续给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当豆子终于被冻住时,大局已定——火蜥蜴的最后一个队员已经被消灭了。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离开墙壁,好像一个个钉在墙上等着人来打的固定靶子,很容易被击中。邦佐直到被冻住时,也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败涂地。他的队员如果能违反他原来的命令移动避敌的话,本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击中。
整场战斗,从豆子骑着“疯子”汤姆进入大门,到火蜥蜴战队被全部冰冻,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维京的态度出乎豆子的意料。通常维京很冷静,深藏不露,但这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不等安德森少校对胜利的一方表达正式祝贺,维京就冲他大吼起来:“我以为你会让我们和一支有本事在公平竞赛中同我们对抗的战队作战。”
安德森没有接维京的话头,他一如既往地说道:“祝贺你获得胜利,战队长。”
维京一点不领情,以前他可从不会这样给安德森难堪。他转过身对着飞龙战队,喊了一声豆子的名字:“如果让你指挥火蜥蜴战队,你会怎么做?”
刚才有个飞龙队员在半空中推了豆子一把,所以现在他正向敌方大门飘去,但他还是听清了问题,只是不免怀疑维京的做法有些鲁莽。竟然让年纪最小的飞龙战队队员指出邦佐的愚蠢,这可是对火蜥蜴战队的大不敬。
“让队员们在大门前保持不规则移动。”豆子大声回答,好让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被冻在天花板上的火蜥蜴队员,“总之,你绝不能躲在敌人知道的地方一动不动。”
维京再向安德森转过身去。“听见了吧,你要作弊的话,为什么不让那支战队好好练练,作弊也好高明一点!”
安德森耐着性子,对维京的大喊大叫不予理睬。“我想你现在应该解冻你的队员。”
维京今天对结束的仪式完全不感兴趣。他立刻按下解冻双方队员的按钮。不等大家集合起来接受投降仪式,他就喊道:“飞龙战队解散!”
豆子本来在门口,但他故意拖到最后,好等着和维京一道离开。“长官,”豆子说,“你刚才羞辱了邦佐,他会——”
“我明白。”维京丢下这句话就跑开了,不想再听豆子说什么。
“小心!他很危险!”豆子在他身后喊。算啦,喊也白搭。维京应该清楚他已经惹火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无赖,当然也许他压根儿不把这当回事。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吗?维京平时的自我控制能力相当强,平时做什么事都有条有理。豆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会使他冲着安德森少校大呼小叫,并且当着所有士兵的面羞辱了邦佐·马利德。为什么维京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呢?
虽然明天就要考试了,但豆子还是静不下心来思考几何学的问题。功课现在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只不过他们还得考试,还得完成教官们布置下来的定期和不定期的作业。最近这几天,豆子开始得不到满分了。倒不是他不清楚该怎么答题或者如何着手。关键是他脑子里总被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搅得乱纷纷的——敌人有可能会采用哪些新战术;教官们有可能会玩出哪些新花招;打败虫族后,地球和IF之间会发生什么变故。如果人类最后失败了,那么算清楚这些立体的体积和面积、形状和大小又管个什么屁用呢?
同时,他知道他当然必须把几何学彻底弄通,虽然他的数学头脑很发达,但他以后不会去当一名技师、炮手,或者火箭技术员之类的角色。十有八九,他会成为一名军官。他得把手下将士们懂得的东西都搞懂,而且要比他们更精通,不然他们就会小看他,就不会心甘情愿服从他的指挥。
但今天晚上算了,豆子想。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等明天,等我不这么累的时候再来学习吧。
他闭上眼睛。但随即他又睁开眼,起身打开柜子,拿出他的小电脑。
以前在鹿特丹大街上生活时,他曾受尽疲劳的折磨,饥饿、营养不良和绝望常常使他精疲力竭。但即便如此,他也始终头脑敏捷,保持着机警。正因为这样,他才得以生存。现在,这支战队里人人都快累垮了,那意味着有可能发生越来越多的低级错误。豆子和所有人一样,距离成为傻子的那一天指日可待了。他可不能让疲劳搞得自己身上只剩下愚蠢。
他登录上去。一条消息在他的显示屏上闪烁:
立刻来见我。——安德
现在离熄灯只有十分钟。也许维京在三小时前就发出了消息吧。但迟到总比不到好。他溜下床铺,鞋都懒得穿了。他穿着长袜走过走廊,敲了敲安德的门。门上的标记映入眼帘:
飞龙战队指挥官
“进来。”维京说。
豆子推门进屋。看上去维京像平时的格拉夫上校一样疲倦。黑眼圈,脸皮松弛,耷拉着肩膀,只有他的眼光依然明亮锐利,透出一股子机警和干练。
“我刚看到你的留言。”豆子说。
“没关系。”
“快熄灯了。”
“我会帮你在黑暗中找到回去的路。”
这个挖苦让豆子有点惊讶。和往常一样,维京完全误会了豆子的意思。“我只是不清楚你是否知道现在是几点——”
“任何时候我都知道时间。”
豆子不禁暗中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维京老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他尊敬维京,佩服维京的天才。但为什么维京从来看不到他的优点呢?
但豆子什么也没说,说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既然是维京让他来的,那就让维京来主持这次会谈吧。
“还记得四个星期前的事吗,豆子?你告诉我说你想当组长。”
“嗯。”
“那以后我任命了五名组长、五名副组长,但没有你。”维京抬起眉毛,“我说得对吗?”
“是的,长官。”但那是因为任命组长之前,你并没有给我一个证明我实力的机会。
“告诉我,在这八场战斗中你表现怎样?”
豆子忍不住想说,是他给“疯子”汤姆出的主意才使C组成为整个战队的有生力量。他还想说,他创新的战术如何有效,如何被其他士兵模仿。但那样一来,就有点像是吹牛或者顶撞上司了。何况那也不是士兵与长官之间的正常说话方式。不管“疯子”汤姆是否向维京报告过豆子起到的作用,豆子总不能自己吹嘘那些没被公开记录下来的成绩吧。“今天他们击中我之前,计算机统计出我总共击中十一名敌人。我在每场战斗中击中的敌人都不少于五个,总是圆满完成交给我的每项任务。”
“为什么他们这么早就让你成为一名战队队员,豆子?”
“没有你早。”
“但为什么呢?”
他到底了解多少情况呢?要我确定战队成员,那是教官们的决定。莫非他发现了我豆子就是那个拟订战队花名册的人?他知道我自己选中了自己吗?“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我也一样。”
不对,维京并不是问豆子是怎么成为本战队队员的。他是在问这么年幼的新兵为什么突然间得到了晋升。“我曾经想过,只是个猜测。”豆子所谓的猜测可并不全都是猜测,但现在,有些事还不能让维京知道。“你——异常出色。他们看到了这点,因此给你施加压力,好让你不断进步——”
“告诉我为什么,豆子。”
现在豆子才弄明白了维京真正想问的问题。“因为他们需要我们,就这么简单。”他在地上坐下来,盯着维京的脚,而不去看他的脸。在维京面前,豆子很难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有些事,连教官们都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现在教官们说不定正在监听他们的交谈。豆子可不想因为自己表情不慎而露了底。“因为他们需要有人打败虫族。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事。”
“你能明白这一点很重要,豆子。”
豆子真想开口发问,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明白这一点很重要?或者你的意思只是说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你终于看见了我的长处,认识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啦?你知道我是另一个你,是你的影子,虽然身体弱小,不像你那么讨人喜欢,但却是一个比你聪明,比你更好的战略家吗?你知道如果你失败了,如果你崩溃了,如果你生病或者死亡了,那么我就是顶替你位置的那个人吗?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要明白这一点的原因吗?
“因为,”维京接着说,“这所学校里绝大部分学员都错误地认为战斗游戏本身很重要,其实不然。战斗游戏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能帮助他们挑选出可以在真正的战争中充当指挥官的孩子。至于游戏本身,去他妈的,他们正在把这个游戏搞得乌七八糟。”
“真有意思。”豆子说,“我还以为这是他们专门为我们设计的呢。”不,如果维京认为豆子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那只说明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豆子是个什么人。豆子在维京的宿舍里,仅仅是在和他交谈。就是这样。
“最先把战斗提前了九个星期。接着是每天一场。现在居然是一天两场。豆子,我不知道教官们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我的队员都累了,我也很累,何况他们根本不遵守规则。我从计算机里面调出以前的记录查看过。在战斗游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支战队消灭过这么多敌军,而自己的损失却如此之少。”
这算什么,吹牛?豆子把这话当成吹牛皮接了一句:“你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指挥官,安德。”
维京摇摇头。就算他在豆子的话中听出了点儿讥讽的意思,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也许吧。我得到这些士兵并不是偶然的。除了新兵,就是被其他战队排挤的老兵,但在他们结成一个战队之后,现在我最差的士兵到别的战队都至少可以当组长。他们在我前进的道路上不断设置障碍,现在他们用尽全力打压我们。豆子,他们想整垮我们。”
看来,维京已经知道飞龙战队的队员是被特别挑选出来的了,尽管他不清楚谁在幕后负责挑选。或者他什么都知道,而且有可能这正是他先向豆子说明一些情况的原因。豆子猜不出维京这个时候找他来是预谋已久还是一时冲动。“他们不可能整垮你。”
“真正了解我的话你会大吃一惊的。”维京突然猛喘一口气,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像是被扑面而至的风突然堵住了呼吸。豆子望着他,意识到本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在自己眼前发生了。安德·维京并不是在钓他的话,而是在向他吐露心声。不多,只有一点儿。安德让豆子看到他只是个普通的人,引着豆子进入他的内心世界。维京想让他做……什么呢?让他提点建议?还是让他做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
“也许会大吃一惊的人是你。”豆子说。
“我每天能够想出的新点子是有限的。总有一天,我会碰上预料之外的情况,而我却来不及做好准备。”
“有什么大不了呢?”豆子说,“最多不过输掉一次游戏,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啦。”
“没错。但这就是最坏的事情,我不能输掉任何一场战斗游戏,如果我输掉一场……”
他没有把话说完。豆子很好奇,不知维京推测出了一个什么结论。传奇人物安德·维京,完美无缺的战士,也会失败?或许他对战队失去了信心,失去了战无不胜的信念?要不就是和即将到来的那场真正的战争有关了,教官们看好安德,要把他培养成未来的舰队领袖,但如果在战斗游戏中失一次手,就可能会动摇教官们的信心,那么维京是担心教官们会因此怀疑他能否在虫族入侵舰队抵达之前做好准备?
豆子再一次举棋不定。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吧。
“我需要你发挥聪明才智,豆子。”安德说,“我要你想出新点子,为一些我们尚未遇到过的情况做好准备。我想让你尝试着做点事,哪怕是些别人根本不会去做的蠢事,你尽管放手实验好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安德?你今晚让我到你的宿舍里来到底想怎样安排我?“为什么选中我?”
“飞龙战队里虽然还有表现比你出色的士兵——不多,只有几个——但没有人的头脑比你更敏捷,更灵活。”
他早就注意到了我。一时之间,豆子感到自己一个多月以来的挫折感消失了。在整个学校,豆子只希望能在安德那里得到这样的评价。
安德拿出他的小电脑给豆子看,上面列着十二个名字。每组有两到三人在名单上。豆子马上明白了安德选人的标准。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自信而踏实,从不炫耀卖弄。事实上,不算上那些组长的话,这些人就是豆子评价最高的人了。“从里面挑出五名队员。”安德说,“每个组里选一个。他们将组成一支别动队,交给你训练,训练只能利用额外时间进行。你要怎么训练他们,把想法告诉我。记住,别在每项训练中投入太多时间。平时你和你的别动队都属于你们原来的小组,但当我需要你们去完成一些只有你们才能完成的任务时,你就是这个别动队的队长。”
这十二个人身上还有些共同点。“他们都是新兵,没一个老兵。”
“经过上个星期的战斗以后,豆子,我们所有的队员都成了老兵。难道你没发现,在个人战绩榜上,飞龙战队的四十名队员全都排在前五十位?而且最前面的十七位都是我们的队员。”
“如果我想不出什么新点子呢?”豆子问。
“那说明我看走眼了。”
豆子咧嘴一笑。“你不会看走眼的。”
灯灭了。
“找得到回去的路吗?豆子。”
“也许找不到。”
“那就留在这里吧。如果你竖起耳朵,半夜三更兴许能听见善良的仙女来给我们布置明天的任务呢。”
“他们明天不会再给我们安排另一场战斗吧,不是吗?”豆子本想开个玩笑,但安德没有答话。
豆子听到他爬上床。作为一个指挥官,安德个头还是显得小了些。他伸直身体,脚离床头还剩老大一截,但足够空出一个让豆子睡下的地方。豆子跟着爬上床,为了不影响安德睡觉,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安德睡着了吗?如果没有睡着的话,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想……什么呢?
对于豆子来说,他眼下的任务是去想象种种难以想象的东西——对手会采取哪些愚蠢的招数来对付他们?如何反制他们的招数,诱使他们上当?别的指挥官都不明白为什么飞龙战队能够连连获胜,他们只会一味模仿战斗中那些被安德用过的战术,却不能领会安德下一步训练和组织战队的新方法。
能力较低的指挥官不懂这个道理。他们错误地认为安德取胜是借助他手下这支反应灵敏、变化迅捷的战队。他们只会模仿那些亲眼见过的战术。就算豆子发明出来的花哨的新战术不管用,其他指挥官也会浪费时间去模仿。偶尔他也会想出点实用的办法,但大体上看,他只需负责搞点即兴表演就行了。
如果安德整晚都睡不着,那倒并不是在关心飞龙战队明天、后天,或者再往后的战斗。他思考的是虫族,他在思考怎样把训练时使用的战术运用到对抗虫族的战争中去,战士们的生命取决于他的判断,整个人类能否继续生存取决于他做出的选择。
在那个计划里,我的位置在哪儿?豆子想。我很高兴安德能挑起这副重担,不是因为我没能力去挑——也许我也挑得起——而是因为我相信安德会比我做得更好。无论如何,安德是那种士兵们即使为他赴汤蹈火也仍然对他挚爱不改的指挥官,相比之下,我在这一点上就差多了。
但是他不必独自肩负这样的重担,我能帮助他。我可以忘记几何学、天文学和别的那些无用的东西,把精力放到他面对的问题上。
我还可以守护他的背后。豆子再一次想到邦佐·马利德,那些鹿特丹大街上的无赖表现出他那种狂怒时,常常会致人死命的。
为什么教官们要把安德推到这样的处境中去呢?他显然是许多学员憎恨的目标。战斗学校的孩子们在感情上同样经受着战斗的考验。他们渴望胜利,厌恶失败。如果没有这种特性,他们也不会被选送到这里来。一开始,安德就被其他人孤立了,因为他年纪虽小却聪明出众,现在他刚当上指挥官不久,又使别的指挥官在战斗中显得像吃奶的孩子一样笨拙幼稚。有几个指挥官对失败的结果心悦诚服,比如卡恩·卡比。但是其他大多数指挥官对安德的态度却是又恨又怕,又羞又恼,还掺杂着几分嫉妒,如果他们有机会、有把握的话,就很可能把这种情绪转化成一种暴力行为。
这同鹿特丹大街上的情形一样:欺软怕硬的无赖,为了地位,为了等级,为了面子而争斗不休。安德使邦佐颜面扫地,他不可能咽下这口气,他一定会报复,就像阿喀琉斯因为耻辱而复仇一样。
教官们不会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吧,他们是故意不插手,故意不去制止邦佐。很明显,安德通过了他们设置的所有测试——战斗学校的正规课程他全部完成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把他送到更高级的学校去呢?因为他们还想让他再上一堂特殊的课,或者算一种测试吧,只是不在正常的测试范围之内。然而这个特殊的测试却有可能会以安德的死亡告终。豆子已经尝到了被邦佐的手指扼住喉咙的滋味。这个家伙,一旦冲动起来管束不住自己,就会使出浑身的劲头,在片刻之间完成一次谋杀。
教官们是把安德推到大街上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测试他能否在这种境况下保住小命。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白痴。这根本就不是测试,这分明是在拿安德的性命赌博。
我倒是抽中了彩票——所以现在还活着。但安德能否躲过这一劫呢?这并不完全取决于他的能力,运气可能更重要,另外到时候还要看双方的技能、决心和力量。
邦佐极有可能控制不住情绪,这会削弱他的实力。但能被选送到战斗学校来,意味着他非同一般。他能成为一个指挥官,是因为有些士兵愿意死心塌地跟随他。安德的处境太危险了。而那些教官,还在把我们当小孩子看——你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降临时会有多突然;只要你们背过脸去几分钟,或者离得稍微远一点,你们就有可能遭遇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你们那个宝贝般的安德·维京,那个寄托着你们所有希望的人,就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豆子决定这个晚上不再考虑功课方面的问题,他躺在安德的脚边。现在有两个新课题摆在他面前。豆子要帮助安德为未来的战争做好准备,那场与虫族对垒的战争。另外,豆子还要帮助安德去赢得一场即将以街头斗殴方式展开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