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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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

"卡文迪什先生?醒了吗?"慢慢进入视线的是趴在奶油上的一根弯弯曲曲的甘草糖。数字5。11月5日。我的下身怎么这么疼?是个恶作剧?上帝啊,我的命根子里竟然插着根管子!我挣扎着想解脱,但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上面有个瓶子,瓶子里的东西流进一根管子,这根管子里的东西流进我胳膊上的针管,针管里的东西流进我的体内。一张僵硬的女人脸,梳着内鬈发型。"啧啧。还好你在这儿摔倒,卡文迪什先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们当初让你在荒地里乱走的话,你早就死在一条小沟里了!"

卡文迪什,一个熟悉的名字。卡文迪什,这个"卡文迪什"是谁?我在哪儿?我想问问她,但是我只能像一只从索尔兹伯里大教堂的尖塔上被扔下来的彼得兔一样发出些尖叫声。黑暗又笼罩了我。感谢上帝。

数字6。11月6日。我之前在这里醒来过。一张画着茅草屋的画。文字是凯尔特语或德鲁伊语。命根子上的管子不见了。有东西发臭了。什么东西?我的小腿被吊了起来,而且我的屁股蹭着一块又冷又湿的布。粪便、排泄物、腻歪人的东两,黏糊糊的弄得到处都是……屎。我是不是坐在一管子这东西上面了?哦。不。我怎么成了这样子?我想把布弄开,但是身子只会发抖。一个闷闷不乐的机器人检查我的眼睛。是个被抛弃的恋人?我担心她要亲我。她患有维生素缺乏症,应该多吃点水果和蔬菜,她的口气太难闻了。但是至少她还能控制她的运动机能。至少她能用厕所。睡眠,睡眠,睡眠,快来让我解脱。

说话,记忆。没有,一个字儿也没有。我动动脖子。哈利路亚。蒂莫西·朗兰·卡文迪什可以使唤他的脖子了,而且也已经想起了他自己的名字。11月7日。我回忆起有昨天这么回事,也知道会有明天。时间,不是箭,不是回飞棒,而是一架六角形的手风琴。褥疮。我在这儿躺了多少天了?算了。蒂莫西·卡文迪什有多大了?五十?七十?一百?你怎么会连年龄都忘了?

"卡文迪什先生?"脏兮兮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张脸。

"厄休拉?"

这女人看着他,说:"厄休拉是你的夫人吧,卡文迪什先生?"别相信她。"不,我是贾德夫人。你患了中风,卡文迪什先生。你明白吗?非常轻微的中风。"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努力想说话。说出来却成了"人一窝一日一欧一耳"。

她轻轻地说:"那就是为什么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原因。但是别担心,阿普伍德医生说我们恢复的非常好。可怕的医院我们可不去!"中风?两个中风的人?我中风了?马果·洛克曾经中风过。马果·洛克是谁?

你们这些人都是谁?记忆,你个老王八蛋。

我说的那三个小插曲是为了那些还没有因大脑毛细血管爆裂而精神崩溃人着想。再还原蒂莫西·卡文迪什的样子,是一件托尔斯泰式的编辑工作,即使是对于曾经把九卷本的《怀特岛口腔卫生故事》缩写成区区七百页的东西的人也是如此。记忆总是拒绝对号入座,或者对上了却又脱落了。即便是数月之后,我怎么知道自己的某个主要部分是不是还没找回来?

我的中风相对较轻,没错,但是之后的那个月是我这一辈子最难受的。我说话像个麻痹症患者。胳膊没知觉。我不能自己擦屁股。我意识模糊但却意识到自己的愚笨和羞愧。我没有勇气问医生或诺克斯修女或贾德夫人"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吗。"、"我离开这儿之后去哪儿"。

我执意要找莱瑟姆夫人。

够了!一个卡文迪什倒下去了,但是他永不言败。当《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被拍成电影时,我建议你,我想象中亲爱的导演大人,一个热情的,穿着圆翻领毛衣,叫拉斯的瑞典人,用蒙太奇手法把那个十一月刻画成为大战前正在训练的拳击手的日子。真正的硬汉卡文迪什打针时一点都不发抖。充满好奇心的卡文迪什重新找回了语言能力。勇猛的卡文迪什再次被阿普伍德医生和诺克斯护士驯化。助行器上的约翰·韦恩(注:美国西部牛仔电影明星,在二百多部电影中扮演了无数令人难忘的西部英雄。)·卡文迪什(我已经升级到用拐杖,我现在还用它。维朗尼卡说它让我看起来像劳埃德·乔治(注:(1863-1945)英国政治家。)),卡尔·萨根(注:(1934-1996)美国天文学家,科幻文学作家。)风格的卡文迪什,被困在了蒲公英的茸毛头里。卡文迪什因健忘症而麻木了,可以说他挺满足的。

然后,拉斯拨动了一根罪恶之弦。

十一月第一天(正在播出将临期日历(注:用来倒数基督降临日的特殊日历,现在通常是给小孩子用的。))的六点钟整点新闻刚开始。我自己就着淡炼乳吃了捣烂的香蕉,一点都没掉在围兜上。诺克斯护士走过去了,我的室友也陷入沉默,像鹰的影子笼罩下的鸣鸟。

一瞬间,我记忆的贞操带一下子打开了,脱掉了。

我宁愿它还是锁着。我在奥罗拉之家的"朋友们"都是老态龙钟的乡巴佬,他们玩拼字游戏的时候用让人吃惊的拙劣手段出老千。他们对我好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行将就木之人的王国里,最虚弱无力的人不过是对抗不可征服的元首的普通马其诺防线。我已经被报复我的哥哥囚禁了一个月,全国范围内的搜寻行动显然还没有开始。我不得不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但如果全力跑五十码要花十五分钟的话,怎么能比那个变异的管理员威瑟斯跑得还快呢?如果我连自己的邮编都记不起来,如何骗得过像《企业佣兵》(注:一部描述犯罪和暴力的漫画作品。)里的人物的诺克斯?

噢,恐怖,恐怖。捣碎的香蕉泥堵住了我的喉咙。

* * *

我又恢复了理智,我观察了人、自然和野兽在十二月的固定行动模式。池塘在十二月的第一周里结冰,而后讨厌的鸭子在上面溜冰。奥罗拉之家早上是冰窖,傍晚是火炉。护理员迪尔德丽是中性人,这也不足为奇,在灯具之间扯金属线都不会触电而死。绉纸包着的一个桶里有一棵塑料树。温德林·本丁克斯用纸环串了一串驱动链一样的东西,行尸走肉们蜂拥过去,他们谁都不顾这种形象有多可笑。它们都吵着要打开将临期日历上的窗户,好像这个本丁克斯赋予的权利是女王在发濯足仪式(注:基督教圣周中周四洗脚的仪式,用以纪念最后的晚餐时耶稣为门徒洗脚。)的救济金一样:"各位,伯金夫人找到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真是太棒了,不是吗?"做诺克斯护士的看门狗是她和沃劳克·威廉赖以生存的工作。我想起了普里莫·莱维(注:(1919-1987)意大利籍犹太化学家和作家,大屠杀的幸存者。)的那部《被吞没和被拯救的》。

阿普伍德医生是"无知笨蛋"奥斯卡金像奖的获奖者之一,在教育管理、法律或医学领域你都能发现这样的人。他一周来奥罗拉之家两次而且如果五十五岁左右他的事业还是没能达到他的名字所预言的向上天命,那他的命运就落在我们手里了,我们是通往所有"康复使者"之路的路障,恶心的人。我一见到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成为我的朋友。兼职擦屁股的人、打扫厕所的人和又脏又油的厨师也都不会是,突然指责他们的一个过错就会威胁到他们崇高的社会地位。

不,我真的是被牢牢困在奥罗拉之家了。一座没指针的钟。"自由"是我们的文明发出的愚昧的叮当声,但是只有那些被剥夺了自由的人才会对它稍微有一点感觉:这东西实际是什么。

我们的救世主生日前几天。私立学校的一些小家伙坐着小型面包车来唱圣歌。行尸走肉们也跟着一起唱,词都错了,还发出临终的喉鸣。吵闹声逼得我不得不出来,那连滑稽都算不上。我一瘸一拐地在奥罗拉之家走着,搜寻着失去的活力,每半个小时就得去趟厕所。(大家都清楚爱神维纳斯的器官是什么,但是兄弟们,农神的器官是膀胱)很多疑问一直阴魂不散。为什么登霍尔姆为了把我当成孩子对待,把最后几个珍贵的铜板付给抓我的人?是不是乔治特老糊涂了,把多年前我们在忠诚大道上的那段简短的出轨经历告诉了我哥哥?这个陷阱是不是一个戴绿帽子的人的复仇,

*

妈妈以前常说,在离你最近的那本书里总能找到逃跑的方法。唉,妈妈,不,不完全是那样。你喜爱的以大号字印刷的,讲穷人、富人和伤心之人的长篇故事也不算是有效的伪装,它们也无法使您免于遭受生活这台网球发射器对您投射出的苦难的侵袭,不是吗?但是,妈妈,您说的还是有道理。书本不会给我们提供真正的逃跑方法,但是它们能防止我们想事情想得把自己的皮都抓破。上帝知道,在奥罗拉之家除了读书,我没其他事情做。我奇迹般地恢复的第二天就拿起了《半衰期》,而且不可思议地开始怀疑希拉里·V·哈什到底有没有写过能出版的惊险小说了。我想象着时髦的黑色和青铜色印刷的《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摆在乐购的收银处卖;接着是《第二个谜》,然后《第三个谜》。女王温(温德林·本丁克斯)用一根削好的铅笔换来一声生硬的奉承(如果你说你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皈依者,即使是开玩笑,传教士们也会那么温顺),于是我开始对这本东西进行从头到尾的编辑。有一两个地方不得不得去掉,比如影射路易莎·雷是罗伯特·弗罗斯特这个家伙的化身。太过于嬉皮士--瘾君子--新时代风格了。(我也有一处胎记,在左腋窝下面,但是没有情人把它比作彗星。乔治特给它起的绰号是"蒂莫的屎垞子")但总的来说,我的结论是这本关于初生牛犊对抗公司腐败的惊险小说有潜力。(菲力克斯·芬奇爵士的鬼魂发牢骚说:"但是那以前已经被重复了一百遍了!"--好像从阿里斯托芬(注:古希腊喜剧作家。)到安德鲁·劳埃德·韦伯(注:英国音乐剧作曲家。),就没有发生过重复一百遍的事情似的!艺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以什么方式"!)

对《半衰期》的编辑工作碰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在读到路易莎·雷被从桥上撞下去的时候,该死的手稿就没了。我撕扯着头发,捶胸顿足。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第二部分?它是不是塞在希拉里·V位于曼哈顿的公寓中的一个鞋盒子里?是不是还躺在她富有创造力的子宫里?我又搜了我的公文包最隐蔽的几个旮旯,找那封附信,二十遍了,我还是把它落在海逸市场的办公室套房里了。

其他文学作品选择不多。沃劳克·威廉告诉我说奥罗拉之家曾经吹嘘有一处图书馆,现在已经被封存了。("对普通人来说杰里视觉公司(注:主要生产游戏的多媒体公司。)真实得多,那是从这件事总结出的结论。")我需要一顶矿工安全帽和一把该死的锄头才能找到这个"图书馆"。它在一条过道的尽头,被堆得高高的世界大战纪念牌匾堵住了,牌匾上写着《为了忘却的记忆》。灰尘又厚又干燥,而且分布均匀。一书架过期的《如是英国》的杂志,一打赞恩·格雷(注:美国近代作家。)的西部小说(大字号印刷版),一本名为《请不要给我吃肉!》的烹饪书。还有《西线无战事》(很久以前,一个很有创意的学生在页面的角上画了用鼻子自慰的棍子人卡通片--现在它们在哪儿?)和《空中的美洲虎》,由"美国一流的军事悬疑作家"创作的平淡的直升机驾驶员故事(但是,我偶尔得知,这本书是在他的"指挥中心"里请人代写的--我怕被人索要法律赔偿,所以不会指出来具体是谁),说实话,其他的就都狗屁不是了。

我全拿上了。对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土豆皮都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厄尼·布莱克史密斯和维朗尼卡·科斯特洛走了进来,你的时间到了。厄尼和我以前也有快乐时光,如果不是这些异见者,诺克斯护士今天还会给我下药把我毒翻,一个阴沉的下午,当行尸走肉在准备着"大眠"的时候,工作人员在开会,唯一干扰奥罗拉之家的酣睡者们的动静是一场世界摔跤联盟的比赛,"肥罗一号"方特勒罗伊对"发送者"。不同寻常的是,我发现一个粗心的人让前门虚掩着。我偷偷地出去执行一次侦察任务,事先想好了一个借口就说是头晕想呼吸新鲜空气。寒冷灼伤了我的嘴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恢复的这段时间,我失去了皮下脂肪;我已经从准相福斯塔夫(注:莎士比亚名著《温莎的风流娘们》中的一个爱吹牛的骑士。)的体型缩水成兰开斯特公爵(注:形容消瘦之人。)的一样了。自从六七周前的那次中风起,这是我第一次在户外历险。我绕着内圈走了一圈,发现了一处老建筑的废墟,然后费力地穿过无人修剪的灌木丛,走到周围的砖墙那儿,看看有没有洞或者裂缝。特种航空部队的工兵或许用一根绳子就能爬过去,但一个患有中风的病人用一根拐杖估计不行。我路过的时候,有一堆堆被风侵蚀吹积形成的黄褐色的树叶。我来到大铁门处,开关都是通过时兴的电子气压装置控制的。该死的,他们甚至还有监视探头和双向寻呼机这种玩意儿!我想象着诺克斯护士跟可能成为这里的居民的孩子们(我差点写成"父母")吹嘘说,多亏这些高科技的监控措施,他们能睡得非常安稳,意思当然是说"按时付给我们钱,你将连声小鸟叫都听不到"。不是好兆头。赫尔在南面,一个强壮的小伙子沿着有电线杆的岔道走也要走上半天。只有迷路的度假者才可能蹒跚地跨过这个地方的大门。沿着车道往回走,我听到一辆红色木星大型越野车,刹车时轮胎和喇叭发出尖叫声。我往边上靠了靠。开车的人是一个健壮如牛的家伙,整个人包在有风帽的粗呢大衣里,为穿越极地的募集资金的人喜欢穿的那种。这辆越野车在碎石路的前门台阶处又一次紧急刹车,司机摇晃着去了接待处,像《空中的美洲虎》中的王牌飞行员。回正门的路上,我路过锅炉房。厄尼·布莱克史密斯伸出头来:"要不要来点儿烈酒,卡文迪什先生?"

不需要问我第二次。锅炉房里一股肥料味,但是被煤炉烘烤得挺暖和。米克斯先生正坐在装煤的麻袋上,发出婴儿般满足的声音,他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地位堪比此地的吉祥物。厄尼·布莱克史密斯是那种你第二眼才会注意到的安静的人。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苏格兰人和一个叫维朗尼卡·科斯特洛的女士为伴,据传后者曾拥有爱丁堡历史上最好的帽子店。这对夫妇的举止让人联想到契诃夫小说风格的旅馆里寒碜的客人。厄尼和维朗尼卡尊重我想成为一个可怜家伙的愿望,所以我也尊重他们。他从一个煤斗里拿出一瓶爱尔兰麦芽威士忌:"如果你在想不用直升机从这里出去,就是犯傻了。"

没理由泄漏任何事。"我吗?"

我的装模作样被厄尼一下子看破了。"找个凳子坐。"他跟我说,面色冷酷却也心照不宣。

我坐下。"这里挺舒服。"

"我很久以前曾是个有执照的锅炉工。我免费提供服务,所以这里的管理人员对我自己享有的一两个小小的特权视而不见。"厄尼慷慨地往塑料大口杯里倒了双份。"一口干了。"

久旱逢甘露!仙人掌开花了,印度豹又跑起来了!"你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

"煤商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真的,你要小心点。威瑟斯三点三刻出来到大门这里拿每天第二次邮递的东西。你可不想让他逮着你正在密谋逃跑计划。"

"听起来你消息很灵通。"

"我还是个锁匠,那是参军后的事了。在保安的圈子里你会接触到类似的犯罪。猎场看守人和偷猎者的那些事。得提醒你,并不是说我自己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我可是光明磊落。但是我知道四分之三以上的越狱行动是彻底失败的,因为所有的心思--"他点着自己的太阳穴,"都花在逃跑这件事上了。外行说策略,内行说供给。比如说吧,那个看起来挺新鲜的门,上面的电子锁,如果我想,蒙上眼睛都能把它打开,但是门另外一边有什么交通工具?钱?藏身之处?你看,没有后勤保障,你能去哪儿?只有死路一条,五分钟后就会躺在威瑟斯的货车车斗里。"

米克斯先生挺了挺侏儒般的身子,挤出了他还能记得的仅有的两个别人能懂的词:"我知道!我知道!"

在我弄明白厄尼·布莱克史密斯是在提醒我还是试探我之前,维朗尼卡从里侧的门里走进来,戴着一顶帽子,它的红色能把冰都融化了。我勉强控制自己,没有鞠躬:"下午好,科斯特洛夫人。"

"卡文迪什先生,幸会。这么刺骨的天还出来闲逛?"

"在侦察,"厄尼回答说,"为他一个人的逃跑行动委员会侦察。"

"哦,一旦你加入了老年人的行列,这个世界就不想让你回归了。"维朗尼卡坐在一张藤椅上,小心地正了正帽子,"我们--我的意思是所有上了六十岁的人--光是活着就犯下两条罪过。一条是速度过慢。我们开车太慢,走路太慢,说话太慢。这个世界会和各种各样类型的独裁者、变态、毒枭打交道,但要被拖慢速度它可无法忍受。我们的第二条罪过是成为一般人的死亡象征。只有我们彻底消失,他们才可以因为和我们脱离干系而眼睛放光,过得舒服。"

"维朗尼卡的父母一辈子都是知识分子。"厄尼有点骄傲地提了下。

她温柔地笑了:"就看看探视时间来这儿的人吧!他们需要接受休克疗法。为什么他们喋喋不休地说'心多老,人就有多老'这些哗众取宠的废话?真是的,他们想糊弄谁啊?不是我们--只能糊弄他们自己!"

厄尼总结说:"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是现代的麻风病人。事实就是如此。"

我反对说:"我可不是被抛弃的人!我有自己的出版社,而且我需要回去工作。虽然我不指望你们相信我,但是我是被强迫关在这里的。"

厄尼和维朗尼卡用他们的暗语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现在是个出版商?还是以前,卡文迪什先生?"

"现在是。我的办公室在海逸市场。"

"那么,"厄尼聪明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对,那是问题所在。我的故事虽然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我还是详细把它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厄尼和维朗尼卡像成年人一样听得认真明白。米克斯先生睡着了。我讲到我中风的时候,外面一声喊叫打断了我。我以为是一个行尸走肉病情发作,但是通过门缝我看到那个红色木星的司机在冲着他的手机大喊。"为什么要找麻烦?"沮丧扭曲了他的脸。"她现在都云里雾里了!她以为现在是1966年!……不,她不是装的。你会为了挨踢尿湿短裤吗?……没,她没有。她以为我是她的第一任丈夫。她说她根本没有儿子……说的没错,是恋母情结……对,我又说了一遍。三遍……详细说了,是的。如果你觉得你能做得更好,那自己来试试……唉,她也从来不喜欢我。但把香水带来……不,给你用。她身上有股臭味……她身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发臭?……他们当然做了,但是很难保持,它就……一直往外流。"他上了越野车,沿着车道呼啸而去。我的确闪过一个念头,在大门关上之前,跟在车后面飞快跑过去,但是接着我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年龄。况且,监视摄像头会拍到我,然后威瑟斯在我拦住任何一个人之前就会把我接回去。

"那是霍切奇斯夫人的儿子,"维朗尼卡说。"她是个好心人,但是她儿子,呵,可不是。你可不是因为人好才拥有利兹和谢菲尔德一半的汉堡专营权的。家里一点都不缺钱。"

一个迷你型的登霍尔姆。"哎,至少他还来看她。"

"告诉你为什么。"这位老夫人闪过一道迷人、淘气的眼神,"霍切奇斯夫人听说他要打算把她送到奥罗拉之家时,把最后剩下的所有传家宝都塞到一个鞋盒子里埋了起来。现在她记不起来埋在哪儿了,或是她记得但就是不说。"

厄尼把最后几滴麦芽威士忌均分:"他居然离开的时候把钥匙留在打火开关里,这让我很光火。每次都是。在外面的真实世界里他决不会那样做。但是我们那么衰弱,毫无恶意,他来探视的时候甚至都不用担心。"

我想问问厄尼为什么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但觉得这样会讨人嫌。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多余的字儿。

我每天都去锅炉房看看。威士忌的供应时有时无没规律,但玩伴总是有的。米克斯先生的角色是漫长婚姻生活里当孩子离开家后的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犬。厄尼会根据他对生活、时代和奥罗拉之家的风土人情的观察做出讽刺的诠释,但是他老婆(事实上的)可以谈论普天下的大部分话题。维朗尼卡收集和保存着大量算不上是明星的亲笔签名照。她博览群书,能够欣赏我的文学才智,但是读得还不够多,无法知道我引经据典的出处。我喜欢女人的这一点。比如,我可以跟她说"幸福和快乐之间最显著的区别是,幸福是固体而快乐是液体",因为她不知道J·D·塞林格(注:美国作家,《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所以很安全,我让人感觉很睿智,有魅力,而且,是啊,甚至是青春焕发。我感觉厄尼总在我炫耀的时候观察我,但这是干吗?我想。男人是要打情骂俏的。

维朗尼卡和厄尼是幸存者。他们提醒我奥罗拉之家的危险之处:小便和消毒剂的臭味、拖着脚走的行尸走肉,诺克斯的心术不正和饮食,这些重新定义了"平常"的概念。一旦任何暴政被接受为"平常",按维朗尼卡的话说,那它的成功就有保证了。

多亏她,我的想法又变得非常活跃。我剪了鼻毛,还从厄尼那儿借了些鞋油。"每天晚上把皮鞋擦亮,"我家老头以前经常说,"你就不会比任何人差。"我回头一看,厄尼忍受了我的装腔作势,因为他知道维朗尼卡不过在迁就我。厄尼这辈子从来没读过一本小说--"我总是听收音机"--但是看着他又一次慢慢启动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供热系统时,我总是感到自己很肤浅。看太多小说会让你变成个瞎子,这有道理。

我谋划好了我的第一个逃跑计划--计划简单得连个名字都很难起--单独行动。它需要决心和一点儿勇气,但是不需要动脑子。晚上用诺克斯护士的办公室里的电话在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录音电话上留言。给莱瑟姆夫人发紧急求救信号,她外甥是个粗野的年轻体育迷,开一辆庞大的福特卡普里跑车。他们来到奥罗拉之家;在警告和抗议之后我坐进车里;外甥驾车离开。搞定。12月15日晚上(我猜),我早上睡到自然醒,时间还早,穿上我的晨袍,自己来到昏暗的走廊。(从我开始装睡,我的门就一直没有上锁)除了鼾声和暖气管的声音外一片沉寂。我想起了希拉里·V·哈什笔下的路易莎·雷在天鹅颈-B周围的秘密行动。(瞧我的双光眼镜)接待室看起来没人,但我还是像突击队员一样爬过去,身子不能高过办公桌,然后再自己直起身--这决非易事。诺克斯办公室里的灯关着。我试了下门把手,好,开了。我溜了进去。从缝里射进来的光亮正好能让我看得见东西。我拿起话筒,拨了卡文迪什出版社的号码。我没能接通我的录音电话。

"您无权拨打该电话号码。"放回电话听筒,检查一下号码,再试一次。

心灰意冷。我做了最坏的设想,霍金斯兄弟一把大火把那个地方烧了,连电话都给烧化了。我又试了一次,无果。自从我中风之后,唯一能记起来的其他电话号码是我下一根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在电话铃让人紧张地响了五六声之后,乔治特,我的嫂子,以我熟悉的那种耍脾气不高兴的语调接了电话,老天爷,老天爷,我就知道。"已经过了睡觉时间了,阿斯顿。"

"乔治特,是我,蒂姆。让丹尼接电话,好吗?"

"阿斯顿?你怎么回事?"

"我不是阿斯顿,乔治特!我是蒂姆!"

"那让阿斯顿回来听电话!"

"我不认识阿斯顿!听着,你必须让我跟丹尼通话。"

"丹尼现在不能来接电话。"

乔治特连她的摇椅都没抓牢过,但是她听起来像是骑在彩虹上的牛仔。"你喝醉了?"

"只在有一个好酒窖的漂亮酒吧间里我才会喝醉。我受不了在酒馆里喝。"

"不,听着,我是蒂姆,你的小叔子!我必须跟登霍尔姆说话!"

"你听起来像是蒂姆。蒂姆?是你吗?"

"是的,乔治特,是我,而且如果这是个--"

"你可太古怪了,自己哥哥的葬礼都不来。全家人都是这么想的。"

天旋地转。"什么?"

"我知道你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鸡毛蒜皮的事争吵过,但我的意思--"

我一下子瘫倒了。"乔治特,你刚才说丹尼死了。你说这个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我疯了?该死!"

"你再跟我说一遍。"我不禁失声,"丹尼--死了--吗?"

"你觉得我会编造这样的谎话吗?"

诺克斯护士的椅子因为背叛了主人和受到折磨而嘎吱嘎吱地叫着。

"怎么会,乔治特,看在上帝的分上,怎么回事?"

"你是谁?现在是半夜了!你到底是谁?阿斯顿,是你吗?"

我喉咙哽咽了。"蒂姆。"

"哦,你一直躲在哪块湿乎乎的石头下面藏着哪?"

"喂,乔治特。丹尼怎么--"说出来尤其让人心痛,"过世的?"

"给他的宝贝鲤鱼喂食的时候。我正在往脆饼干上抹嫩鸭肉酱做晚饭。我去叫丹尼的时候,他在池子里漂着,脸朝下。他可能在那儿已经待了大约一天了,我不是他的保姆,你要知道。迪克西跟他说过让他少吃盐,他家遗传中风。哎,别霸占着电话,让阿斯顿来听。"

"听着,现在谁在那儿?和你一起?"

"只有丹尼。"

"但是丹尼死了!"

"我知道!他在鱼池子里泡了足足有……几个星期了。我该怎么把他弄出来?听好了,蒂姆,行行好,给我带个大食品篮或者从福特纳姆和梅森食品店带些东西过来,好吗?我吃光了所有的饼干,所有的歌鸫把面包渣吃了,所以现在我除了鱼食和坎伯兰调味料以外,什么吃的也没了。阿斯顿自从把丹尼的艺术收藏品借去给他的估价师朋友看以后就再也没有打过电话,而且那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了,应该是好几个星期以前了。煤气公司的人也已经切断了供应,而且……"

刺眼的光线照进我的眼睛。

威瑟斯堵在门口:"又是你。"

我一下子失去控制:"我哥哥死了!死了,你明白吗?一口气也没了!我嫂子疯了,而且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这是家庭紧急情况!如果你该死的身体里有根基督精神的骨头的话,你应该帮我解决这件该死的麻烦事!"

亲爱的读者,威瑟斯看到的只是一个住院的歇斯底里的家伙在午夜之后打骚扰电话。我冲着电话喊道:"乔治特,听我说,我困在赫尔的一家该死的疯人院里了,叫奥罗拉之家,你听明白了吗?赫尔的奥罗拉之家,看在上帝的分上,随便让那儿的什么人来救--"

一根肥硕的手指把我的电话挂断了。手指甲残缺不全还有淤伤。

诺克斯护士用力敲打着早餐锣,宣告着战争开始:"朋友们,我们拥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小偷。"集合起来的行尸走肉们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像变干了的胡桃木一样的家伙使劲敲着勺子:"阿一拉伯人知道怎么处置他们。护士!在沙特就没有熟练的扒手,对吧?星期五的下午在停车场,砍掉!呃?呃?"

"我们这里有匹害群之马。"我发誓,这又是格雷贤男子学校的那一套,六十年了,换汤不换药。"卡文迪什!"护士诺克斯的声音像个玩具哨子一样发抖,"起立!"那些半死不活等着验尸的人穿着发霉的花呢套装和暗色短上衣,他们把头都转向我。如果反应得像个受害者,我就能决定自己的判罚。

很难再去关心那个了。我整晚眼都没合上过。丹尼死了。很可能变成了鲤鱼。"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女人,生活要分轻重缓急。御宝还完好地在伦敦塔里呢!我做的不过是打了一个重要的电话。如果奥罗拉之家有个网络咖啡屋,我很愿意发一封电子邮件!我不想吵醒任何人,所以我自作主张借用了电话。表示我最诚挚的歉意。我愿意付电话钱。"

"哦,你本来就该付。居民们,我们该怎么对待'害群之马'?"

温德林·本丁克斯站起来,用手指着说:"你真不要脸!"

沃劳克·威廉是第二个附和的人:"你真不要脸!"那些行尸走肉中会察言观色看得懂形势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加入进来。"真不要脸!真不要脸!真不要脸!"米克斯先生像赫伯特·冯·卡拉扬(注:(1908-1989)奥地利著名指挥家。)一样指挥着这场大合唱。我倒了杯茶,但是一把木尺把我手里的杯子打掉了。诺克斯护士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你做了亏心事,还胆敢转移视线!"

大合唱戛然而止,除了一两个散兵游勇。

我的指关节嘎嘣作响。愤怒和痛苦像打坐时敲的木鱼槌一样让我急中生智:"我怀疑好心的威瑟斯先生没告诉你,但是我哥哥登霍尔姆死了。是的,完全断气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自己打电话问。真的,我求你打个电话给他吧。我的嫂子情况也不妙,而且需要有人帮她安排葬礼的事情。"

"你闯进我的办公室里之前,你是怎么知道你哥哥已经死了?"

狡猾的两面派纳尔逊。她的十字架的小玩意让我灵机一动:"圣彼得。"

大坏蛋皱起眉来。"他怎么了?"

"在梦里他告诉我说登霍尔姆最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给你嫂子打电话,'他说,'她需要你的帮助。'我告诉他使用电话违反奥罗拉之家的规定,但是圣彼得让我放心,因为诺克斯护士是个敬畏上帝的天主教徒,她不会觉得这样的解释好笑。"

公爵竟被这通胡言乱语给镇住了。("了解你的敌人"比"了解你自己"还重要)诺克斯快速考虑着几个可能:我是不是个怪人;喜欢妄想,并无大碍;实用政治主义(注:从实用而不是从道义或意识形态考虑出发的政治。)者还是真的梦到圣彼得了?"我们奥罗拉之家的规定是为了大家好。"

该巩固我的胜利的时候了:"那真是太对了。"

"我要跟主谈谈。在这段时间里--"她对饭厅的人宣布,"卡文迪什要接受察看,这件事决不能就此算完。"

小胜之后我在休息室打单人纸牌(是纸牌游戏,不是耐心的美德,决不是(注:英文中单人纸牌游戏和耐心是同一个词"patience"。))。自从我和X女士在廷塔杰尔(注:坐落在英国大西洋沿岸的村庄。)小村度过的那个运气不佳的蜜月之后,我还再没玩过这东西。(那地方就是个地下饮食店。到处是破烂的市建住房和卖神香的商店)我平生第一次看清单人纸牌的一个设计缺陷:结果不是在打牌的过程中决定的,而是游戏甚至还没开始,在洗牌的时候就决定了。那多没意思!

关键是它能让你分心。可分心也让人高兴不起来。登霍尔姆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但我还在奥罗拉之家。我给自己设想了一个新的最糟糕的情况:出于好心或者恶意,登霍尔姆通过他的一个秘密但不安全的账户建立了定期支付委托,支付我住在奥罗拉之家的费用。登霍尔姆死了。我逃离霍金斯兄弟的事高度保密,所以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定期支付委托比它的制定者活得都长。莱瑟姆夫人告诉警察最后一次见到我时,我正要去见放高利贷的人。侦探们推测我当时被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贷款人拒绝了,然后乘上了一辆"欧洲之星"。所以,六个星期了,没人找我,连霍金斯兄弟都不找了。

厄尼和维朗尼卡来到我桌子前。"我用过那部电话查板球赛的比分。"厄尼心情不好,"现在晚上它要被锁起来了。"

"红桃J上面放黑桃10,"维朗尼卡建议说,"别担心,厄尼。"

厄尼没理她。"诺克斯会给你用私刑的,你要知道。"

"她能干什么?拿走我的麦片?"

"她会往你的食物里面加迷药!就像上次。"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记得上次你反对她的时候吗?"

"什么时候?"

"就是有个早上你正合时宜地中风那次。"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中风是……被人设计的?"

厄尼摆出一副十分生气的"醒醒,快醒醒"的脸色。

"噢,少胡说!我父亲死于中风,我兄弟很可能也死于中风。如果你非得发表你对事实的看法,说你自己的吧,厄尼斯特(注:"厄尼"的全称。),但是别把维朗尼卡和我扯进来。"

厄尼怒目圆睁。(保护神啊,把亮度调低点吧)"是啊。你觉得你很聪明,但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让人讨厌、自以为是的南方佬!"

"一个讨厌的人,别管是谁,总比一个没志气的人强。"我知道我会因为这句话而后悔。

"我没志气?我?你敢再那样说我一次吗,说啊。"

"没志气。"(噢,执迷不悟的魔鬼!为什么我会让你为我代言?)"我是这样想的。监狱外的真实世界让你害怕,所以才对它感到绝望。看见别人逃跑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因为那和你的临死之地的口味不一样。这是为什么你现在大发脾气的原因。"

厄尼的火气被彻底点着了:"我在哪儿死用不着你指手画脚,蒂莫西·卡文迪什!"(一个苏格兰人能把一个无比正派的名字变成一个用头撞击的动作)"你连一个中心花园都逃不出去!"

"如果你也有一个傻瓜看不懂的计划,说来我们听听。"

维朗尼卡试图调停:"好啦,你们!"

厄尼血直往上涌:"傻瓜是不是能懂要看他到底有多傻。"

"那可真是有趣的说教。"我的挖苦让我也讨厌,"你在苏格兰肯定是个天才。"

"不,在苏格兰,天才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困在养老院的英格兰人。"

维朗尼卡把散落的牌聚拢起来:"你们俩有谁知道钟表纸牌(注:一种单人纸牌游戏玩法。)?你得把牌点加起来等于15才行。"

"我们要走了,维朗尼卡。"厄尼咆哮着说。

"不,"我站起来厉声说道,"我走。"我是为了自己好,我不想逼维朗尼卡在我们之间选择。

我发誓在我接到道歉之前不再去锅炉房。所以那天下午我就没去,还有第二天,第二天的第二天,我都没去。

整个圣诞周,厄尼都不正眼看我。维朗尼卡路过的时候冲我露出抱歉的微笑,但是她的忠诚也显而易见。事后再看,我真是昏了头了。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因为自己郁郁寡欢而破坏我唯一的友谊!我一直是个天生郁郁寡欢的人,这就很说明问题。闷闷不乐的人因为寂寞容易勾起幻想。幻想着在西二十三街的切尔西饭店,敲响某扇门。门开了,希拉里·V·哈什小姐见到我非常开心,她身上的长睡衣非常宽松,她像凯莉·米洛(注:上世纪八十年代红遍歌坛的澳洲玉女歌手。)般纯洁但是又像"罗宾孙夫人"乐队成员那样具有母狼般的野性。"我飞遍了全世界到处找你。"我说。她从迷你酒吧里为我倒了一杯威士忌。"成熟。丰润。酒不醉人人自醉。"接着那个淘气健壮的女人拉我到她凌乱的床边,在那儿我探寻着永恒青春的源泉。

《半衰期》的第二部分就放在床上面的架子上。我漂浮在高潮过后的死海之上,看着手稿,希拉里在冲澡。第二部分比第一部分还好,但是主人会教他的新助手怎么把它写成超凡脱俗的作品。希拉里把这部小说献给我,赢得普利策奖,在接受颁奖的致辞中表白说她的一切都归功于她的经纪人兼朋友、而且很多方面都像她父亲的那个人。

甜蜜的幻想。饮鸩止渴。

奥罗拉之家的圣诞前夜冷冷清清。我出来闲逛(通过交换得来的穿过温德林·本丁克斯办公室出来的特许),到大门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紧紧抓住铁门,从铁栏间望过去。(神啊,这真是现实的讽刺。《卡萨布兰卡》(注:1943年好莱坞电影。片中,在纳粹统治下,若从欧洲逃往美国,必须绕道摩洛哥城市卡萨布兰卡,这使这座城市的情势异常紧张。))我的视线在沼泽地上游移,停留在一堆坟冢上,一处废弃的羊圈里,盘旋在一座终于屈服,带上了德鲁伊教风格的诺尔曼式教堂的上空,跳到一座发电厂,掠过染黑了的丹麦人海来到汉伯桥(注:坐落于英格兰赫尔的全球第四大单索吊桥。),跟着一架军用飞机飞越波纹状的田野。可怜的英格兰,她的土地上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岁月在这里向内生长着,像我的脚指甲。监视探头对着我照。它真是无时无刻无所不在。我考虑结束和厄尼·布莱克史密斯之间的不愉快,即使仅仅是为了听维朗尼卡客气地说声圣诞节快乐。

算了。让他们两个都去死吧。

"鲁尼牧师!"他一个手里端着雪利酒,我把一只甜馅饼塞到他的另一只手里。圣诞树后面,恍若仙世的灯光把我们的面色都映成了粉红色。"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是什么请求啊,卡文迪什先生?"他是个一点都没有喜剧色彩的牧师。鲁尼牧师是个职业牧师,和曾经与我在赫里福德较量过的一个逃税的威尔士图画设计师简直一模一样,但是那是题外话了。

"我想请您帮我寄一张圣诞卡,牧师。"

"就这事儿啊?你请诺克斯护士帮忙的话,她肯定帮你办了吧?"

看来那个母夜叉也把他买通了。

"诺克斯护士和我在与外界通信方面的意见不是很一致。"

"圣诞节为我们在彼此间架起沟通的桥梁提供了个绝佳的机会。"

"圣诞节是个绝佳的机会,让打盹儿的狗继续打盹儿,牧师。但是我真的很想让我嫂子知道在我们的主生日时我挂念着她。诺克斯护士可能已经跟你提起过我亲爱的哥哥去世的事了吧?"

"无比悲痛。"他的确清楚圣彼得的事,"我很难过。"

我从夹克的口袋里抽出卡片。"我写的是寄给'照料者',不过是为了确保她能明白我的圣诞问候。她头脑--"我轻轻地敲敲脑袋,"不太正常,说这个我很难过。放这儿,让我把它放进你的法袍的兜里……"他扭动着身子,但是我逼他就范了。"我真是太幸运了,牧师,有我能信得过的朋友。谢谢您,衷心地谢谢您。"

简单,有效,神不知鬼不觉,蒂莫西·卡文迪什,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新年到来之前,奥罗拉之家醒来就会发现我已经像佐罗一样脱身了。

厄休拉引诱我到她的衣橱里:"你一天也没变老,蒂莫,这个弯弯曲曲的家伙也跟以前一样!"她淡黄褐色的毛蹭着我的纳尼亚世界里那么长的街灯柱和卫生球……但是接下来,跟以前一样,我醒了,身上肿胀的附件和冗长的附录一样受欢迎、大有裨益。六点整。供热系统布置得像是约翰·凯吉(注:美国作曲家、作家与摄影家,亦为前卫派音乐家。)风格的作品,很前卫。脚指头关节处的冻疮火辣辣地疼。我想着过去的圣诞节,数目要比还没过的圣诞节多得多。

我还得忍受多少个早晨?

"勇敢点,TC(注:蒂莫西·卡文迪什,下同。)。一列疾驰的邮政列车正在把你的信带往南方的伦敦老家。它一旦受到撞击就会释放出集束炸弹般的影响,惊动警察、社会福利工作人员和经由海逸市场老地址转交的莱瑟姆夫人。很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我想象中描绘着为了庆祝我重获自由收到的那些迟到的圣诞节礼物。雪茄、上等威士忌、打一分钟九毛钱的电话、跟玛菲特小姐(注:原为一首儿歌里的人物,指年轻姑娘。)调情。为什么到此为止?带着《男人帮》和"队长伟哥"到泰国重新再战?

我看到壁炉架上挂着一只变形的毛袜。我关灯的时候它并没挂在那儿。谁会偷偷进来却不把我弄醒?厄尼宣布圣诞节期间休战?还能是谁?好人老厄尼!我穿着法兰绒睡裤高兴地浑身发抖,把袜子拿下来,带着它回到床上。它很轻。我把它从里朝外翻过来,碎纸片像雪片一样飞出来。我的笔迹,我的字,我的词!

我的信!

我的救赎也被撕碎了。我捶胸顿足,撕扯着头发,咬碎了钢牙,捶打着床垫,把手腕都弄伤了。该死的鲁尼牧师该下地狱。诺克斯护士,那条偏执的母狗!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像死神一样盯着我!去他妈的圣诞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我屈服了。十五世纪晚期的动词,古法语叫succomer,拉丁语叫succumbere,但它是一项人类生活状况中的基本需要,对我特别如此。我屈服于愚蠢的照管服务。我屈从于礼物上的小卡片:"新朋友祝卡文迪什先生--未来度过更多奥罗拉之家的圣诞火礼拜式(注:圣诞期间一种给儿童慈善组织捐款的礼拜式。)!"我屈从于我的礼物:印着世界奇景的一页有两个月的日历(里面没有写死期)。我屈从于橡胶一样的火鸡肉、人造的填料和苦味球芽甘蓝,屈从于放不响的鞭炮(一定不能引发心脏病,那对生意可不好)、侏儒戴的纸王冠、大话连篇、无伤大雅的笑话(酒吧服务生:"要点什么?"骷髅:"请来一杯啤酒和一个拖把。")。我屈从于特别为了圣诞节加了点暴力成分的肥皂剧特别节目,还有奎尼的地府之言。小便回来的路上,我碰到诺克斯护士,又屈从于她充满胜利感的"节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BBC二台的一个历史节目那天下午正在播放1919年伊普尔(注:比利时西南边陲小镇,曾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之一。)的一些老镜头。曾经繁荣的城镇变为人间地狱,这样的嘲讽是我自己灵魂的真实写照。

我年轻的时候只看到过三四次快乐岛,然后它们就消失在雾霭、沮丧、冷锋、霉运和逆潮中……我误以为那就是成年的含义,以为他们是我生命航程中一个不变的特征,我疏忽了,没有记下它们的经度、纬度和入口。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为了得到一幅描绘永远持续的难以言表之物,永恒不变的地图,现在的我有什么东西不愿放弃?这就像是要获得一幅云图。

我挨到了节礼日(注:圣诞节次日,人们之间按风俗互赠匣装节礼。),因为我太难过了,连上吊都干不了。我撒谎。我等到了节礼日是因为我懦弱得连上吊的勇气都没有,午饭是一份火鸡肉汤(加脆滨豆),只有在寻找迪尔德丽(那个不男不女的机器人)忘了放在哪儿的手机时才让气氛活跃了一点儿。还魂的僵尸们享受着猜想的乐趣:它可能在什么地方(沙发下面),它很可能不在什么地方(圣诞树上),还有它不可能在什么地方(伯金夫人床上的便盆里)。而我自己正在像一条懊悔的小狗,叩响锅炉房的门。

厄尼站在铺着洗衣机零件的报纸上:"看是哪个稀客来了。"

"节礼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维朗尼卡笑容可掬,戴着一顶罗曼诺夫(1613至1917年的俄罗斯统治家族。)式的皮帽。她大腿上支着一本厚厚的诗歌集。"进来,快请进。"

"有一两天了。"我少说了日子,感觉很尴尬。

"我知道!"米克斯先生大声说,"我知道!"

厄尼还是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呃……我能进来吗,厄尼?"

他先是扬起下巴,然后又往下降了几度,表示那对他无所谓。他又把锅炉拆了,满是油腻的胖手握着很小的银色螺钉。他没让我感到安心。"厄尼,"我终于说,"前两天的事很抱歉。"

"哦。"

"如果你不把我从这儿弄出去……我会疯掉的。"

他把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零件拆开:"哦。"

米克斯先生的身子晃来晃去。

"那……你怎么想?"

他在一包肥料上坐了下来:"哦,别这么窝囊。"

我想法兰克福书展结束后我还从来没笑过。我的脸都疼了。

维朗尼卡正了正那顶风情万种的帽子:"跟他说说我们的收费,厄尼斯特。"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你们收多少钱?"

厄尼让我一直等着他把最后一把螺丝刀也放进他的工具袋:"我和维朗尼卡决定继续到新的地界去历险,"他冲着大门的方向点点头,"到北方去。我有个老朋友会照顾我们。呃,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知道那样做结果如何,但是那又怎么样?"好,好的。我愿意。"

"那就说定了。行动在两天后开始。"

"这么快?你已经有计划了?"

苏格兰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拧开热水瓶盖,往盖子里倒了一杯味道很重的红茶:"哦,可以这么说吧。"

厄尼的计划是一个高风险的多米诺骨牌连锁效应。"每个逃跑策略,"他上起课来,"一定要比你的看守要更加聪明。"计划是高明,但是不要说鲁莽,如果任何一张骨牌没有引起下一张的倒下,随即而来的暴露就会招致可怕的后果,特别是厄尼关于强制下药的毛骨悚然的说法是真的话,那更可怕。搁以前,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同意这个计划。对朋友愿意再次跟我讲话的感激,和逃出奥罗拉之家(活着)的急切之情战胜了我天生的审慎,我只能这么说了。

选中12月28日是因为厄尼听迪尔德丽说贾德夫人会在赫尔跟她的外甥女们一起看哑剧。"情报基础。"厄尼敲敲鼻子(注:表示保密的动作。)。我倒是宁愿威瑟斯或是悍妇诺克斯不在场,但是威瑟斯八月才会离开这儿到罗宾汉海湾探望他的妈妈,而且厄尼觉得贾德夫人是我们的看守中头脑最冷静的人,所以也是最危险的。

行动日。我在行尸走肉们十点钟被赶上床睡觉前半个小时到厄尼的房间报到。"如果你觉得你应付不过来,现在是退出的最后机会。"狡猾的苏格兰人对我说。

"我这辈子还从没有在任何事情上退缩过。"我回答道,坏牙里吐出的是谎言。厄尼把通风机卸下来,从里面一个隐蔽的地方拿出迪尔德丽的手机。"你的嗓音最优雅,"他在分配任务的时候跟我说过,"要活命就在电话里胡说一通。"我按下了约翰斯·霍切奇斯的电话号码,号码是几个月前厄尼从霍切奇斯夫人的电话号码本上搞到的。

接电话的声音还睡意蒙眬:"什么事儿?"

"啊,好了,霍切奇斯先生吗?"

"是我。你是?"

读者,你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康伟医生,奥罗拉之家的。我是来接替阿普伍德医生的。"

"上帝,我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恐怕是,霍切奇斯先生。你一定要坚强些。我认为她可能挺不过明天早上。"

"哦!哦?"

一个女人的背景音在追问:"是谁?约翰斯?"

"上帝啊!真的吗?"

"是真的。"

"但是,怎么……她怎么了?"

"严重的胸膜炎。"

"胸膜炎?"

可能我这个角色中的同情心稍稍强于我的专业水平。"希利患的胸膜炎在你妈妈这个年龄的女性中间也不是没有,霍切奇斯先生。这样好吧,你一来我会进行再次诊断。你妈妈现在想见你。我已经给她注射了二十毫克的,呃,50号吗啡丁,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痛苦。有件怪事,她老是在说些首饰的事儿。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地说:'我一定要告诉约翰斯,我一定要告诉约翰斯……'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关键时刻。

他上钩了!"我的上帝。你肯定吗?她记不记得放在哪儿了?"

女人的背景音说:"说什么?什么?"

"她好像因为这些珠宝还留在家里感到非常难过。"

"当然,当然,但是它们在哪儿,医生?她说把它们藏在哪儿了?"

"好了,我得回到她房间了,霍切奇斯先生。我会在奥罗拉之家的接待室见到你的……什么时候?"

"问问她哪儿--不,告诉她--告诉妈妈--您瞧,呃--"

"呃--康伟!我叫康伟。"

"康伟医生,您能把您的电话放在我母亲嘴边吗?"

"我是医生,不是什么电话俱乐部的人。还是你自己来吧。她就能亲口告诉你了。"

"告诉她--在我们到那儿之前坚持住,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诉她--皮普金斯非常爱她。我会在……半个小时后到。"

第一步结束。厄尼拉上袋子的拉链:"干得好。带着电话,万一他打回来。"

第二张骨牌是让我站在米克斯先生的房间里站岗,透过门缝望风。鉴于非常糟糕的健康状况,我们忠诚的锅炉房吉祥物没有算在伟大的逃离计划之内,但是他的房间在我的对面,而且他还能明白"嘘"是什么意思。十点一刻,厄尼到接待室向诺克斯护士宣布了我死亡的消息。这张骨牌可能会倒向我们不希望的方向。(我们讨论了很多关于说谁死谁去送信的问题:要说维朗尼卡死了的话需要厄尼演戏才能避免引起悍妇的疑心,他可没那个本事;要说由维朗尼卡报告厄尼死了的可能也被排除了,因为她又容易陷入一场情节剧无法自拔;厄尼和维朗尼卡的房间都挨着还有感觉的行尸走肉的房间,他们可能会从中捣乱。但我的房间在老旧派那边,而且旁边只住着米克斯先生)主要的不确定因素是诺克斯护士对我的个人厌恶。她会不会冲过来看看她倒下的敌人,用帽针插进我的脖子确认我是真的死了,或者先大举庆祝一番?

脚步声。在敲我的门。诺克斯护士,闻着诱饵。第三张骨牌在摇晃,但是已经悄悄发生了偏离。本来厄尼应该跟她一起一直走到我死去的房间门口。她肯定是先冲过来了。从我藏身的地方,看到掠食者在仔细往房间里看。她打开了灯。毯子下面放枕头的经典安排,比你想的还要逼真,吸引她走进去。我冲过走廊,使劲把门拉上。从这一刻起,第三张骨牌就取决于锁的结构了--外面的门闩不灵活,转动的那种,在我把它转动之前,诺克斯又把门拉开了--她的脚蹬在门框上--她魔鬼般的力气好像要把我的二头肌拔出来,把我的手腕撕裂了一样。我明白,胜利将不属于我。

于是我铤而走险,猛地撒开了把手。门一下子开了,这个巫婆飞向房间另一边。在她再次跑到门边之前,我已经把门关上并锁好了。像《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注:莎士比亚早期悲剧。)里记载的威胁言语般敲打着房门,它们到现在还会出现在我的噩梦中。厄尼威风八面地拿着一把榔头和一些三寸钉来了。他把门和门框钉在一起,然后便让这个女猎手在自己设计的牢房里尽情咆哮去了。

接待室往里走,大门对讲设备上的骨牌四发出尖锐恐怖的叫喊声。维朗尼卡知道该按哪个按钮。"我已经冲这个该死的东西呼叫了他妈的十分钟了,而我的妈妈正不省人事,该死!"约翰斯·霍切奇斯非常不开心,"你们他妈的这帮人在搞什么?"

"我得帮康伟医生控制住你的妈妈,霍切奇斯先生。"

"控制她?因为胸膜炎?"

维朗尼卡按下了开门的开关,正如我们希望的,大门洞然大开。(有先见之明的我要跟那些写信来问的读者解释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就用那个开关逃跑得了,那是因为大门四十秒之后会自动关闭;接待室通常需要有人控制,而且外面是冬天里绵延的荒野)冰冷的薄雾中传来的轮胎尖叫声越来越大。厄尼藏在办公室的后面,我则在外面的台阶上迎候大越野车。约翰斯·霍切奇斯的老婆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

"她怎么样了?"霍切奇斯大踏步走过来问。

"还活着,霍切奇斯夫人,还在说要见你们。"

"感谢上帝。你就是那个康伟?"

我想防止他们问更多的医学问题:"不,医生在和你妈妈在一起,我不过在这儿工作。"

"我从来没见过你。"

"实际上,我的女儿是这里的一个护士助理,但是因为这里缺人手加上你母亲发生的紧急事件,我退休后又重新出山来控制前台设备。所以来开大门就晚了。"

他老婆摔上车门。"约翰斯!嗨?这里的温度在冰点以下而且你妈妈快死了。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解决礼数不周的问题?"

维朗尼卡戴着一顶缀满亮晶晶的饰片的睡帽来了:"霍切奇斯先生?我们见过好几次了。你妈妈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请快去见她吧。她在自己的房间。医生觉得要转移她太危险了。"

约翰斯·霍切奇斯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他怎么能指责这个可爱的老妇人说谎和搞阴谋呢?他老婆不断催促着,拉他往走廊深处走去。

我又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了。厄尼把他的患有关节炎的伙伴弄上车,还把不可思议的一大堆帽盒子放到车后面,然后跳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自从X女士离开以后,我还从来没有换过车,但是正如我所希望的,中间隔的这些年还没有完全让我的记忆消退。该死,踏板是干什么用的?油门、刹车、离合器、后视镜、信号灯、操纵杆?我伸手去够点火装置里的钥匙。"你还在等什么?"厄尼问。

我的手还是告诉我没有钥匙。

"快点,蒂姆,快!"

"没钥匙,没有该死的钥匙。"

"他一直把它留在打火装置里!"

我的手还是告诉我没有钥匙。"刚才是他老婆在开车!她把钥匙拿走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把钥匙随身带走了!亲爱的圣犹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厄尼找了仪器挡板上边、储物箱里,还有地上。

"你能让电线短路发动它吗?"我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别这么窝囊!"他冲我吼道,还一边在烟灰缸里胡乱摸索着。

第五张骨牌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立在那里岿然不动。"不好意思。"维朗尼卡说。

"看看遮阳板下面!"

"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个该死,该死,该死的--"

"不好意思,"维朗尼卡说,"这是把车钥匙吗?"

我和厄尼转过身,异口同声地冲着那把弹子锁钥匙吼道:"不是~~~。"我们又叫了起来,因为我们看到旁边扩建的餐厅里,威瑟斯正从通宵亮灯的走廊深处跑过来,后面紧跟着两个霍切奇斯。

"哦,"维朗尼卡说,"这把大个儿的也掉出来了……"

我们看着威瑟斯到了接待室。他的眼神穿过玻璃直勾勾地看着我,向我传送出下面一幅精神意象:一条罗特韦尔犬在撕咬着一个六十五岁零九个月大的蒂莫西·朗兰·卡文迪什模样的玩偶。厄尼把门都锁上了,但是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

"这把是不是?"维朗尼卡是不是在我面前晃着一把车钥匙?上面还有个越野车的标志。

我和厄尼吼道:"是~~~!"

威瑟斯一把推开前门,跳下台阶。

我的手摸索着,然后就把钥匙掉了。

威瑟斯在一摊结冰的水面上一头摔了个倒栽葱。

我的头撞在方向盘上,把喇叭弄响了。威瑟斯在拉锁上的车门。我的脑袋里疼得炸开了花,手也在胡乱摸索着。约翰斯·霍切奇斯在喊:"你们这帮皮包骨头的老不死的从我车里出来,否则我会控告--该死,无论如何我都会告你们!"威瑟斯用一根球棒使劲地砸我这边的窗户,哦不,那是他的拳头;他老婆的宝石戒指刮擦着玻璃;钥匙也不知怎的滑进了点火装置里;发动机轰鸣起来;仪表盘亮了,亮起了彩色的小灯;查特·贝克(注:(1929-1988)美国爵士乐歌手。)正在唱那首《让我们迷路吧》;威瑟斯还在抓着门不放,使劲砸着;霍切奇斯两口子蜷伏在车前灯的灯光里,像艾尔·格列柯(注:(1541-1614)出生于希腊的西班牙画家,作品多反映宗教主题。)画里的罪人;我把越野车调到一挡,但是它却在打弯不往前开,原来手刹还没松;奥罗拉之家被照得像是《第三类接触》(注:斯皮尔伯格1977年执导的关于人类发现不明飞行物的电影。)里的不明飞行物;以前我也曾经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时刻,但我毅然打断了这个想法;我松开手刹,撞到了威瑟斯;调到二挡;霍切奇斯夫妇也没说快淹死了却在挥舞着双手,然后他们就跑开了,再然后我们就发射升空了!

我开车绕过池塘,朝离大门更远的方向开,因为霍切奇斯夫人停车的时候就是冲着那个方向。我看了看后视镜--威瑟斯和霍切奇斯夫妇在我们后面像突击队员一样在奋力奔跑。"我要把他们从大门那儿引开,"我对厄尼脱口而出,"给你争取时间把锁撬开。你需要多长时间?我估计你有四十五秒。"

厄尼没听到我的话。

"你开锁要多长时间?"

"你得撞开大门。"

"什么?"

"一辆好的大型越野车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应该可以做到。"

"什么!你说过你睡觉的时候都能把锁撬开!"

"高科技的电子玩意儿?不可能!"

"如果我知道你撬不开锁的话,我不会把诺克斯锁在屋里还偷了辆车!"

"对,没错,你有点胆小,所以你需要点鼓励。"

"鼓励?"我大叫,恐惧、绝望和愤怒的感觉三分天下。车子飞快地穿过灌木丛,后者则撕扯着车子。

"真是太刺激了!"维朗尼卡激动地喊道。

厄尼说话时像在讨论一道自己动手解决的难题:"只要中间的柱子埋得不深,门就会在撞击下分崩离析。"

"那如果它埋得很深呢?"

维朗尼卡表现出性格中狂躁的一面:"那么我们就会被撞得分崩离析!好了,把油门踩到底,卡文迪什先生!"

门冲我们飞过来,只有十个,八个,六个车身的距离了。我的骨盆底传来父亲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麻烦,孩子?"于是我听了爸爸的话,是的,我听他的,我踩下了刹车。妈妈冲我的耳朵发出尖厉的嘘声:"让它去死吧,我们的蒂姆,你有什么可损失的?"还有最后两个车位的时候我的想法是不踩刹车而是踩油门,还有一个车位了,嘭!

竖着的栅栏躺下了。

大门也从折页上被撞下来。

我的心脏像在蹦极,从嗓子眼儿跳到肠子里,弹回来,又弹回来。越野车在路上老是打滑,我用尽全力才把我的肠子关好没漏出什么东西,刹车迸发出刺耳的尖叫,但是我没把它开到沟里,引擎还在工作,挡风玻璃也还完好无损。

安稳地停住了。

前灯的光束中,雾气时厚时薄。

"我们真为你骄傲,"维朗尼卡说,"不是吗,厄尼斯特?"

"是啊,宝贝,我们的确如此!"厄尼拍拍我的背。我听到威瑟斯就在后面不远处大声叫骂着他的判罚和愤怒。厄尼把窗户摇下来,冲着奥罗拉之家的方向大声喊:"蠢~~~货~~~!"我又踏上了油门。轮胎摩擦着沙砾,引擎发动,然后奥罗拉之家消失在夜色中。该死的,你父母要死的时候,他们要搬去和你一起住。

"道路地图呢?"厄尼在储藏柜里摸索着。他只找到了太阳镜和沃纳太妃糖。

"不需要。我都把路线记下来了。我了如指掌。任何逃跑计划的十分之九是后勤保障。"

"最好不要在高速公路上开。它们现在都有电子眼或是诸如此类的玩意儿。"

我盘算着自己以后不干出版商了改行做偷车贼算了。"我知道。"

维朗尼卡模仿着米克斯先生--像极了:"我知道!我知道!"

我告诉她模仿的效果真是出奇的像。

顿了一下。"我什么也没说。"

厄尼转过身,惊讶地大叫一声。我往后视镜里一看,只见车最后面米克斯先生在扭动着。我差点开到沟里去。"怎么会--"我先说话了,"什么时候--谁--"

"米克斯先生!"维朗尼卡温柔地说,"真是个惊喜。"

"惊喜?"我说,"他打破了该死的物理学定律!"

"我们不能打个U形弯回赫尔,"厄尼说,"而且把天气太冷也不能把他放下来。早晨之前他就会冻成冰块的。"

"我们已经从奥罗拉之家逃出来了,米克斯先生。"维朗尼卡解释说。

"我知道。"这个迟钝的老家伙懒洋洋,像只绵羊一样,"我知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对吧?"

米克斯先生发出一声傻笑,吮吸着太妃糖,然后哼起了《英国掷弹兵进行曲》。越野车呼啸着向着北方飞驰而去。

一个标语牌--请在苏格兰十字区域谨慎驾驶--在前车灯照射下闪闪发光。厄尼在我们的路线计划图这个地方画了个大大的红叉,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一家通宵营业,为A级公路服务的加油站--旁边挨着一家叫"吊死的爱德华"的酒吧。午夜早就过去了,但是还亮着灯。"在酒吧那儿停车。我去弄罐汽油,这样就没人会发现我们。然后我提议简单来杯酒庆祝我们干得漂亮。约翰斯这个傻瓜把他的夹克落在车里了,而且在夹克里--特拉拉(注:唱歌时用以表示欢快的叠句。)。"厄尼突然抽出一个跟我公文包大小的钱包,"我相信他愿意请我们喝一杯。"

"我知道!"米克斯先生乐开了花,"我知道!"

"一杯苏格兰威士忌苏打,"维朗尼卡打定主意,"会非常不错。"

厄尼五分钟后拎着一个罐子回来了。"非常顺利。"他用管子吸了口汽油引到车的油罐里,然后我们四个人走过停车场去了"吊死的爱德华"。"一个清爽的夜晚。"厄尼感叹道,向维朗尼卡伸出了胳膊。天气冷死了,我都禁不住打哆嗦。"一轮漂亮的月亮,厄尼斯特。"维朗尼卡接着说,用她的胳膊围住了厄尼的。"一个多么美妙的私奔之夜啊!"她咯咯地笑,像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我拧紧了我的老魔鬼头顶上的盖子,嫉妒的恶魔。米克斯先生路也走不稳,所以我一直搀扶着他走到门口,门口的一块黑板上打着广告:"伟大的比赛!"在温暖的房间里,一群人在远处荧光笼罩的地方观看电视中的足球赛。八十一分钟的时候英格兰还落后苏格兰一个球。甚至没人看到我们进来。英格兰对苏格兰,在国外,在三九严寒的日子--世界杯预选赛又开始了?这真像是《瑞普·凡·温克》(注: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1783-1859)的名篇,与《黄粱梦》的故事意境相似。)中的黄粱一梦啊。

我不喜欢电视酒吧,但是至少里面没有"嘭一嘭一嘭"的刺激音乐,而且那个傍晚的自由是最甜美的。一只牧羊犬为我们腾出了火炉边的一条长椅。厄尼去点喝的去了,他说我的口音太南方了,他们可能会朝我的杯子里吐吐沫。我要了双份的吉尔魔贡威士忌和酒吧里最贵的雪茄,维朗尼卡点了她的苏格兰威士忌苏打,米克斯先生要的是姜汁啤酒,厄尼的是一杯叫"生气的浑蛋"的苦味啤酒。酒吧服务生的眼睛没离开过电视--他完全靠着他的触觉给我们弄喝的。我们在一间凹形的餐室里刚刚落座,一阵绝望的龙卷风席卷了整个酒吧。英格兰获得了一个点球。部落意识让观众都非常激动。

"我想确认一下我的路线。厄尼,请给我地图好吗?"

"地图最后在你那儿。"

"哦。肯定是在……"我的房间里。非常近的特写,神啊,我的导演,拍的是卡文迪什意识到他的致命错误。我把地图落在床上了,留给了诺克斯护士。用水彩笔标明了我们的路线。"……车里……噢,上帝。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快点喝完继续赶路吧。"

"但是我们这轮才刚刚开始。"

我是有苦说不出。"关于那,呃,地图……"我看看表,计算着距离和速度。

厄尼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地图怎么了?"

我的回答淹没在整个部落的悲痛声中。英格兰追平了。就在那当口,我可没说谎,威瑟斯在往里面看。他那双盖世太保一样的眼神落在我们身上。好像不太高兴。约翰斯·霍切奇斯在他旁边,看见了我们,但是他看起来的确非常高兴。他拿出来手机召唤他的复仇天使。跟他们一伙的还有第三个人,是个笨家伙,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但是看起来诺克斯护士已经说服了约翰斯·霍切奇斯同意不让警察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对那个油腻腻的笨家伙的身份我一点都没印象,但是那时候我明白:游戏结束了。

维朗尼卡无力地叹了口气。"我曾经那么希望能看到,"她像是在歌唱,"荒山上的百里香,遍布盛开的石南花,但是这都远去了,姑娘,远去了……"

未来是一种被下了迷魂药、半死不活的监禁生活和白天的电视节目。米克斯先生站起身要跟我们的狱卒们走。

他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大吼。(神啊:把镜头从外面的停车场不断拉近,穿过人头攒动的酒吧,径直到米克斯先生腐烂的两个扁桃体中间)看电视的人停止了交谈,酒水也洒了,只顾看着。连威瑟斯也立马停住了。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家伙跳上吧台,像正当年的阿斯泰尔(注:美国著名舞蹈家。),然后向他全世界的兄弟们发出了紧急求救的呼号:"这个屋子里有没有真正的苏格兰人?"

一个完整的句子!厄尼,维朗尼卡和我都目瞪口呆。

让人惊心动魄的戏剧性场景。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米克斯先生骨瘦如柴的食指指向威瑟斯,然后吟诵着下面古老的诅咒:"那儿的那些英国……佬正在践踏上帝赋予我的权,权利!他们一直用最可怕的手法对待我和我的朋友们,我们现在需要一点帮助!"

威瑟斯冲我们吼道:"老实点过来接受你们的惩罚。"

我们的追捕者的南方口音暴露无遗!一个海神波塞冬一样的大块头站了起来,活动着关节。一个吊车司机站在他旁边。一个穿着一千镑套装,长着鲨鱼下巴的男人。一个女伐木工,她的伤疤能证明她的身份。

电视关了。

一个来自苏格兰高地的人轻声说:"好的,老弟。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威瑟斯一看这架势,转而发出一声"说真的!"的傻笑:"这些人是偷车贼。"

"你是条子吗?"女伐木工走上前去。

"那给我们出示你的警徽。"吊车司机走上前。

"噢,你这家伙净扯淡。"波塞冬吐了口吐沫。

那天我们或许头脑不够冷静,但是约翰斯·霍切奇斯踢了一个致命的乌龙球。他发现自己被一根台球杆挡住去路时说的一句话为他开启了痛苦的大幕:"你睁大眼好好看看,你这个邋遢青年(注:指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英国以反社会面目出现的青年人群。),你可以去玩你该死的毛皮袋(注:苏格兰高地男子穿正式服装时系在短裙前面的袋子。),如果你想--"他的一颗牙齿从十五码外飞进我的杯子,把吉尔魔贡威士忌都溅了出来。(我把这颗牙齿捞了出来作为证据,否则这个故事听起来不像是真的,没有人会相信我)威瑟斯抓住了一个挥过来的手腕,咔啪一声弄折了,又把一个小克兰基人(注:源自一个苏格兰成功的喜剧二人组合"克兰基夫妇"。)摔在台球桌上,但是食人恶魔只有一个,而被激怒的敌人却有一大堆。接下来的场面就像是特拉法加海战一样。我必须承认,看到那个残暴的家伙被别人暴打并不是一点儿不高兴,但是当威瑟斯被打倒,数不清的拳头开始砸落的时候,我机智地提议退场,到我们借来的车里去。我们从后门离开,然后全力撒开腿跑到狂风大作的停车场,这几条老腿的年龄加起来远远超过三个世纪。我开动车。北方。

这一切到底在何处终结,我不知道。

剧终。

* * *

好吧,亲爱的读者,你们跟我一起待了这么久,理应给你们个收场陈词。我经历的可怕折磨在这间位于爱丁堡,一尘不染的宽敞房间里到了尽头,由一个来自曼岛(注:位于欧洲大陆的英国属地。),做事周到的寡妇打理。那次在"吊死的爱德华"的打架事件之后,我们四只瞎老鼠开车到格拉斯哥,厄尼认识那里一个不正派的警察,他能处理好霍切奇斯的车。我们就此暂时别离。厄尼、维朗尼卡和米克斯先生在车站向我挥手道别。厄尼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哪天要上法庭,他会承担所有的责任,因为他年纪太大了,经不起审讯,他这样说真是显得太有涵养了。他和维朗尼卡去了赫布里底群岛的一个地方,他做传教士的多面手表兄在那里为俄罗斯黑手党和热衷说盖尔语的德国人打点小农场。我为他们献上一个凡夫俗子的祈祷,祝愿他们健康幸福。米克斯先生会戴着个写着"请照看这位行动不便的人"的牌子,被放在一家公共图书馆,但是我猜厄尼和维朗尼卡会带他一起走。我到了曼克斯寡妇家之后,在鹅绒被下面睡得跟赐福岛(注:传说中神接待英雄人物的天堂。)上的亚瑟王(注:英格兰传说中的国王,圆桌骑士团的首领,一位近乎神话般的传奇人物。)似的。那时候我为什么不踏上南下去伦敦的第一辆火车?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想起了登霍尔姆谈到的关于M25星云之外的生命的话。我将永远不知道他在我的监禁生活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是他是对的--伦敦像块肠息肉一样弄脏了地图。在北方还有一整个国家呢。

我在图书馆查到了莱瑟姆夫人家的电话号码。我们电话上的重聚是个动人的时刻。当然,莱瑟姆夫人在告诉我过去的几周内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之前,使劲儿责骂我以此掩饰她的感情。我在三点的阉割时刻没有出现,九头蛇霍金斯兄弟就把办公室弄得一片狼藉,但是多年来经济上的边缘政策(注:即冒险把危急局势推到极限。)很好支撑住了矿坑的柱子。她已经用她外甥提供的一台摄像机巧妙地录下了他们的破坏行为。霍金斯因此被管住了:莱瑟姆夫人警告他们,别烦蒂莫西·卡文迪什,否则这盘带子就会出现在互联网上,他们的缓刑期就会变成监狱里的服刑期。所以他们被说服接受一项合理的消减他们未来版税的建议。(我猜他们私下里会佩服我的牛头犬女士的冷静头脑)大楼管理人员以我的消失--和我被砸坏的套间--为借口把我们驱逐出去了。甚至是在我写这些的时候,我以前的经营场所还正在被改建成为思乡的美国人开的硬石咖啡馆。卡文迪什出版社现在正在我秘书大外甥的一处房子里办公,她外甥住在丹吉尔(注:摩洛哥北部港口城市。)。下面是最好的消息:一家好莱坞电影制片厂要购买《饱以老拳》的电影版权,出价高得跟条形码上的数字一样离谱。很多钱会流向霍金斯兄弟,但是从我二十岁至今我第一次暴富了。莱瑟姆夫人为我办理了银行卡等事宜,而且我正在规划未来的啤酒垫生意,像是丘吉尔和斯大林在雅尔塔规划未来一样,而且我得说未来不会太惨淡。我会找一个填不饱肚子的代笔人把你们已经读过的这些记录写成我自己的电影剧本。对啊,该死的,如果德莫特·"清洁工"·霍金斯能写畅销书还能拍成电影,蒂莫西·"拉撒路(注:《圣经》中记载的一个在世间受尽苦难,死后升入天堂的乞丐。)"·卡文迪什凭什么不能?把诺克斯护士写在书里,推到被告席上,押上断头台。这女人还算忠诚--大部分是偏执--尽管如此她也同样危险,而且她应该被指名道姓地羞辱。借用约翰斯·霍切奇斯的车的小问题需要小心应对,但是更难闻的鱼都已经被炸了。莱瑟姆夫人给希拉里·V·哈什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表达了我们对《半衰期》的兴趣。邮递员不到一个小时前就把第二部分送来了。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结果V代表的是文森特(注:男子名。)!而且真是太肥了!我自己虽不是齐本戴尔夜总会的脱衣舞男,但是希拉里的腰围能塞满飞机上三个经济舱的座位,不是两个。我会查明路易莎·雷是不是还生活在"带哨子的马驹"玩具店的一角,那儿是我真正的办公室和在失事大帆船上开的后巷酒馆,在那儿,苏格兰人的皇后玛丽会召唤魔鬼辅助路易莎的事业。在经过管理咨询后建立的伦敦城里,店主人的双份酒变成了四份,他发誓会定期去看望不幸的女王。酒后吐真言。

故事差不多就这样了。中年已逝去,但不是岁月而是态度,才能决定一个人是成为行尸走肉的一员还是得到拯救。许多人年轻却长着行尸走肉的灵魂。他们如此四处奔波,内心的腐败被掩藏了几十年,就是这么回事。外面,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石板瓦盖的房顶上和花岗岩的墙上。像在佛蒙特州努力工作的索尔仁尼琴,我也要在流浪的时候,在远离养育我的城市的地方努力耕耘。

像索尔仁尼琴一样,在一个明亮的薄暮,我也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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