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件公认的可怕事情,但是,在汤姆·豪福顿为《亚利桑那共和国报》工作的两年期间,发生了多起杀人案,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由于其他人的死亡换来了他事业上的成功,他感到有点内疚,他的良知使他不能在晚上入眠。他不应对任何一起杀人案负责。不管有他还是没有他,莫里森、韦尔默尔、怀特黑德以及拉尔斯通都会死去。他只是在事情发生后写了有关报道罢了。
是的,他是从中获了益。
那是新闻界的业务。
豪福顿从大学一毕业就来到了菲尼克斯,身后带了一份有影响的出版物清单。作为洛杉矶加州大学报纸的编辑,他为加利福尼亚杂志和几家地方报纸当自由作家,并且有相当多的报道被美联社采用。他曾在洛杉矶时代周刊完成了实习期,并且非常荣幸地捞到抢先发表警察新闻的机会。由于一系列关于惊人的杀人案那引人入胜的故事,豪福顿受到了很大的注意,并且等他毕业时极有可能在《时代》周刊谋求到一个职位。但是报社有不雇佣新手的政策—他们要经过更多锻炼的记者。
因此他就在菲尼克斯找到了这项工作,他在那里期望发表引人注目的报道,重提某些证书的事情。
然而,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实际上,这也不是共和国报的过错。他的同事们和编辑们是忠实的合作者,大家待他挺好。他要求警察新闻,结果也就得到了它;但是他还要求包括太阳城或休闲世界。在凤凰城也有犯罪,但这些案件实在一般化,一律都是单调无味的—牛仔酒吧里的殴斗、随意抢劫、交通事故、打猎灾祸。津津有味的大字标题—逮捕罪犯的故事?什么也没有,虚无的东西,尖啸声。豪福顿在前版有他的位置,但是,在亚利桑那州,那里的新闻不只是晚几天,而是晚几个月,因此说得不多。他肯定没有过他想要的或值得受赏的那类故事。
直到现在。
豪福顿再一次阅读了在他面前阅读仪上显示的这篇文章—一篇关于个人能够采取的简单预防措施,保护自己不成为谋杀案牺牲品的文章。根本不能说就有了保证,但是人们可以做一些简单而又明显的事情,以避免自己进人一种恐惧的状态。它是一篇挺好的文章,如果他这样对自己说的话。他卷到文章的结尾处。对另一个充满生气的灵魂来说,他从来也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是杀人凶手就是上帝给他送来的实际东西。他计划紧紧抓住这一故事并从中受益,要把它的所有价值全都榨取出来。他已经写出了杀人案每个受害者以及他们家庭的大致情况,就杀人犯的大概思想形式问题采访了心理学家,并根据警察局每天发布的非正式消息的更正情况写出了好几篇文章。
当豪福顿可能有机会的时候,他还是受雇于新闻圈的文人,只对进一步发展自己的职业感兴趣,也的确为开始出现惊慌而感到担优。他要让峡谷的人们认识到他们周围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在他们中间引起不必要的惊吓。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使他们受惊也许是件好事。天知道,他自己也受了惊。虽然没有让他去看尸体,但是,他从那些有消息的人那里收到和记录了详细的说明。还有,他还看到了苏珊·韦尔默尔的照片。女人的身体一半朝后地折起来,她皮肤下的骨头不知怎么地被摆布过了,因此它们都可怕地从关节上脱了出来,并且错了位,在肌肤下面,成不固定的角度,向上和向外压住。她那被扭坏的脊柱就像是患精神病的按摩师使用了无限力量而造成的杰作。照片甚至使他窒息,觉得胃里不舒服,而且,他也不能更长时间地看照片。
豪福顿想,干这件事的不是人。他是一个怪物,一个恶魔。
一个恶魔。
豪福顿立即把它卷回到他的提示那里。他删除了“目前凶手仍然在峡谷范围内逍遥法外”,而用“被称之为‘菲尼克斯恶魔’的凶手”替代之。他瞥了一眼他写的东西,并把它高声地念出来。
“菲尼克斯恶魔。”
这个名字作为结论定得很好,音韵也漂亮,它是吸引人的。他想着又把提示读了一遍。他知道,创造他自己的词语并用其自己的方式把它归于某人是有危险的,但是,把这个名字提供给某个当局机关,看来也不会耸人听闻。菲尼克斯恶魔。它是一个精巧的名字,并且容易理解。如果正义的人们读了它—他知道他们会读—以后,就不会一两天内在电视上听到这个名字而感到惊奇,为竞争对手报界所复制。
他必须承认、它有点俗气,但是效果挺好。杀人案这样非正式的处理,甚至在正统的报刊里,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前所未有的。它们不是严格地属于全国调查者及其同类杂志的范围。像“黄道杀手”这类名字是基于案件的事实;但是另外一些名字,诸如“夜间潜步追踪者”等,都是取于电视剧,没有什么依据,它们都是由有胆量的记者想出来的。
像他一样。
在保存故事和关掉阅读仪之前,豪福顿很快给稿子编辑写了一张条子,建议他在标题中采用“菲尼克斯恶魔”。在离开报馆办公室之前,他把写好的东西放在编辑的桌子上。
在外面,夜晚还仍然很热,白天的热量迟迟不去,尽管其能源早已移到了地平线以下。也许是他井蛙之见,或者是他一直在阅读对一些事情的解释材料,但是在他看来,街上的人要比往常少。不用加以想像,菲尼克斯就可以认为是一个“夜”城,然而,在市中心的行人和汽车会多一些。
也许人们已经变得非常惊慌。也许,他采用“恶魔”这个可怕的术语来表达这种恐惧的感觉,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嗨!”
豪福顿被他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了弗恩·罗杰斯,那是他在新闻界的一位记者同仁,他沿着人行道走过来,举起手臂表示问候。
“好家伙!”他说,这时罗杰斯赶上了他。“你把我吓得要死。”
“是那些你们报道的杀人案。写那种故事就把你绑得紧紧的,”罗杰斯摇摇头,“它足以把任何人都吓死。”
“是。”豪福顿承认道。
他想他要保留这个名字。
菲尼克斯恶魔。
它听起来很好。
这个名字合适。
二
艾伦站了起来,收好笔记本,关掉录音机,并握住奥尔·戈尔德斯特因的手,向回答他问题的人表示感谢。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尽管他并没有感觉到他像是在微笑。第一个晚上,他对戈尔德斯特因没有什么评价—确实,事情是这样的乱哄哄,以至于第二天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就只有一件特定的事,那就是他喝得太多了这一事实—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评价。
然而,那个评价并不好。
戈尔德斯特因同意让艾伦到他的办公室去,并且可以提问题,他必须诚实地、毫不推诿地和令人满意地回答那些问题。但是有某种商人气息的东西,因此艾伦发觉,说是可疑吧不确切,但是…不真实。怀疑。他一直在微笑,在考虑,在适当的时候,他还表示出关心和义愤。但是,在他的感情里,听起来有些虚假的东西,看来像演戏一样。
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当凯茜和吉米在他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这一点。在他看来,当关系到家里宠物被杀时,一个男人居然没有陪儿子去警察局,这是很不寻常的;当凯茜为戈尔德斯特因没有在那里表示歉意时,他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她言辞温和,但是对于必须为这个男人掩盖什么,她是显然不满的。她的语调暗示着,在许多事情的总体方案里,她认为,他只比社会渣滓高一级。
他倾向于凯茜的判断。戈尔德斯特因有天生的旧车销售商那种沾沽自喜、目空一切的气味。他说在所有恰当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正确的,但是在他所做的一切里都有潜在的乞讨印象。
这个男人让艾伦感到不安。没有什么实际的东西可以关心,没有具体的东西,但是,事实上戈尔德斯特因一句话就能表明他对他家的狗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多么震惊和心烦意乱,而在下一句话里他又会说他根本没有感到震惊和心烦意乱,这一事实使艾伦的警察触角伸了出来。
当回到警察局时,他要对奥尔·戈尔德斯特因先生进行断断续续的核对。
还有,如果发现异常的情况,他要把这个男人置于监督之下。
戈尔德斯特因步行把艾伦送到电梯口,并为他按了电钮。
“谢谢您的时间。”艾伦说。
在电梯的门打开时,戈尔德斯特因笑了笑:“根本没有问题。”
在他下去的路上,艾伦发觉自己很想知道戈尔德斯特因是否有关于身体流血的医学知识。
在回局里之前,艾伦大摇大摆地走过拉尔斯顿的房子,那里正在进行第二次搜查。在最初对住宅进行调查时,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房子被查封起来,并且一队人正在用更先进的高科技设备和更彻底的方法对房子里的一切进行检查。
他费力地走到房子前面,在停在那里的其他警车后面突然低下身子,从封锁车道的黄色警戒带下面通过。威廉斯和杜勃里宁在发生杀人案的缝纫房里,杜勃里宁在检查缝纫机,而威廉正在登记门边粉红色废纸筐里的东西。艾伦进来时,两个人都抬头望了望,而他就点头表示问候:“有什么情况?”
威廉斯摇摇头:“零碎东西。”
艾伦看了看房间周围,皱起了眉头:“李在哪里?”
“休息。”
“你是什么意思,‘休息’?这里不是农村俱乐部。他可以在回局里以后再休息么。我要求昨天就完成这个现场的检查和分析。他到哪里去了?”
杜勃里宁耸了耸肩:“我想去买汉堡王了,转弯处有一家。他渴了,显然,在这里他什么也喝不成,或者对取证的事吊儿郎当。”
“他走了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
威廉斯看了看表。“好家伙,比我想的要晚了。他大概已经走了三十分钟了。”他站起来,窘迫地瞥了一眼艾伦,“对不起,先生。我没有想到他会出去这么长时间。”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杜勃里宁,回头转向艾伦,“实际上,他还要给我们带几块点心回来。”
“我的意思也不是要撵着你们的屁股干,”艾伦说,“但是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办完—”当他看见李从车库朝房子这边走来时,他没有把话说完。他朝威廉斯投了一瞥,“我想你说他买汉堡王去了。”
“我想是这样。”
李打开了缝纫房的门,走了进来。他看见艾伦似乎感到很惊奇,但并没有在他的语调里表现出来:“下午好,中尉。”
“你到哪里去了?”艾伦问。
“在车库里。”
“干什么?”
“只是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他迷惑地皱起了眉,“为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过你去买汉堡王。”
“我改变了想法。我决定在回家路上再买点喝的东西。已经晚了,我考虑我最好加快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从这里撤出去。”
“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说了,估计他们没有听见。”
艾伦注视了一下年轻的替察,内心感到有点奇怪。也许他只是患有妄想狂的病人,但是那一天,他第二次得到了一个印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讲的并非都是真话。
他明白了,在鲍勃·怀特黑德失踪的那天晚上,李曾经和他做伴在一起。
如果此案的凶手是一个警察,怎么办?
“回局里去,”艾伦说,“我将把这里的事情干完。”
“我怎么办—”
“走!”艾伦命令道。“从现在起,你就不再管这件案子。如果你们想在以后谈这件事,我回去后再讨论这个情况。”
李变得僵硬了。“对不起,”他说,“我只是想把已经开始了的事了结掉。我不认为—”
“对,你不认为。”艾伦意识到他自己的举止已经是不寻常的专横傲慢,几乎是平科恩似的风格,因此所有三个人震惊地凝视着他,但是他不能动摇他关于李隐瞒了什么的感觉。“回到局里见。”
“先生—”威廉斯开始说。
“别说了,回去工作。让我们把这里的事干完。”
威廉斯和杜勃里宁回去干各自的事,而李低着头沿车道走向他停在街上的汽车。艾伦看着他离开,然后走出房子,朝车库走去。
三
霍尔巴克和萨姆森整周都没有来上学,这使吉米很担心。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来,他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不管他们在干什么,他感觉到这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他们并没有因为杀死了达斯梯而被捕。如果他们被捕了,格兰特中尉会打电话告诉他。但是,他根本没有从中尉那里听到什么消息,自从他和凯茜离开警察局以来,再也没有与他谈过话。
吉米站在校长办公室旁边他通常站的位置,看着其他孩子走出校门,走向学校公共汽车或沿街向他们的家里走去。他看见其他五年级学生从远一点的大楼里各自的教室走出来,期待地扫视着人海里的脸,但是,他要寻找的两个脑袋没有出现。
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干什么?
他曾经很想给艾伦打电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害怕这样做。中尉看来挺好的,然而吉米知道,不管他们怎么说,大人们是不会注意到孩子们。他们不会对孩子们认真。
也许他最好是让凯茜打电话。
吉米已经要他的爸爸给警察局打电话,查明达斯梯的情况,但是他的父亲总是往后拖延。它的墓穴已经挖好,在后院靠近篱笆的树脚底下,而且吉米还做好了两块墓碑,在上面写着:“达斯梯R、I、P”。一切都已就绪。但是他的父亲没有打电话,抱怨他总是时问不够,装作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吉米内心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他父亲已经知道了一些他还不知道的情况,父亲对他保密,但是他拒绝让自己去想这方面的事,或者详细研究这个题目。他努力把自己的思想搞得乐观一些,去看事情的光明一面。最近,他可是一片黑暗。
自从那次攻击以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兰迪·韦斯特和他的母亲。凯茜去过他们房子那里几次,想与韦斯特夫人谈谈关于兰迪的事,但是,在门前没有人应答,尽管他们都在家里。吉米对此很肯定。他没有见任何人离开房子,也没有任何人进去,然而,窗户里有灯光,还在夜间听到过声音。
奇怪的声音。
“呸!”
吉米听到声音时吓了一跳,是保罗在那里哄然大笑。吉米急忙转过来,把脸朝向站在办公室门旁边的小男孩:“你把我吓了一跳!”
“你这么担心干什么呀?那些家伙今天根本就没有到这里来。”
“那正是我担心的事情。”他再次转过去,看着学生们离开校园,他的眼睛扫视了临近的街道和人行道,注意到了一排排的住宅,寻找恃强欺弱者的痕迹。“有时候你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嗨,对不起,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我只是看见你在这儿,忍不住跑过来了。”听起来保罗受到了伤害,而吉米立刻感觉不好。在所有这一切开始之前,他也会把他的朋友吓得半死。那不是保罗的错,霍尔巴克和萨姆森就跟在他后面,他就像患妄想狂病那样行动。
“不,”吉米说,“对不起,我不是对你发火。”
“我猜想,战争仍在继续,是吗?”
吉米点点头。他从地上捡起书本,从柱子后面走出去,两个较大的孩子没有在学校里,也没有等在学校门外攻击他。他们也许躲在回家路上的某个地方埋伏着,不过他们现在不在这儿,至少他感到安全了一小会儿。
“可能是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了。”保罗启发道,“也许他们杀死了你的狗,警察把他们抓了起来,他们现在正被监禁着呢。”
吉米望了望他:“你那样想?”
“不。我只是想让你感到高兴。”
“谢谢,”吉米哼了一声,“你的帮助真大。”他慢慢地从办公室的影子中走出,通过多功能房,朝操场和出口走去。“如果我能够坚持到夏天,我将是安全的。过了夏天,他们大概就会忘了我的事。”
“别指望这个,”保罗说,“他们不是住在离你很远的地方,并且他们也比你大,还有他们的父母也不在意他们干什么。只要他们想,任何时候都可到你这里来,把你揍得屁滚尿流。”
“那么,我该怎么办?搬到另一座城市里去?”
保罗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是为他们没有跟在我后面而感到高兴。”两个孩子走过了操场的露天大门。
吉米从他的肩上望过去,通过链条连成的篱笆,看见了学校。从这个优势位置来看,它就像一座监狱,对他来说,那就更像它被感觉的那样。
“也许你应该在夏天去上拳击课或其他某种课,”保罗建议道,“那时你就能抽打他们的屁股。”
“是,对。”吉米摇摇头,表示听从,他回头朝家里走去,“明天见。”
“如果不是你先死,”保罗说,他露齿而笑,朝相反方向向他自己的家走去,“以后见。”
“以后见。”吉米说。他走得很慢。眼睛盯着他前面的路。
至少保罗没有强迫他谈论关于达斯梯的事,他为此表示感激。他知道,这几天学校周围谈论的头号主题就是他的狗被杀的事;尽管他自己不谈这件事,可是他不得不听到一些其他孩子的谈话。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许多学生,特别是一些姑娘们都不与他一起走,注意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仿佛他们都怕他;还有,好像有一些谣传,在学生中间有恶人、巫人和恶魔。他们说,没有人会把狗从里往外翻。
吉米知道,这只是孩子们的谈话,但仍然使他感到惊慌。他忍不住这样想:他认为,不是什么超自然的某种力量杀死了达斯梯,但是他也没有认为是霍尔巴克和萨姆森干了这件事;他不知道是谁实施了这起谋杀案,由于不知道,他也感到惊慌。他希望把一切事情都联系起来并把它办完。他希望能把这个家伙抓住并囚禁起来。
虽然他是沿着居住的邻居房屋朝下走,孩子们和母亲们都在拉上帘子的房屋里,但是,街道上空空的,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
他突然感到孤独,非常脆弱,他加快了脚步,尽量不去想达斯梯的事,尽量不去想任何事情。
他的父亲在家。
沿着街往上走,吉米看到了停在车道上的旧老式汽车,房子的前门开着。他没有把握,他是该表示高兴还是该感到惊慌。他的父亲最近很少提前下班或按时回家,肯定是有不寻常的事,甚至是有了需要关切的事,他才会在吉米回家之前到家。
吉米想,也许那个女人在那里。
然而,这个女人自从那个第一夜以来只来过两次,上周以来根本就没有来过。
吉米还是要把情况弄清楚,他大声地把书掉到地上,清清自己的嗓子,在走进前门之前,做出了许多警告的声音。他试了试纱门,假设它是锁着的,准备去按门铃,但是,使他惊奇的是,纱门开着。他走进房子:“爸?”
没有回答,吉米突然紧张起来。凯茜和警察都没有让他看过达斯梯,但是他的脑海里已经根据他所听到的传闻,深深地刻上了这条狗的模样。现在他想像他爸爸也是这样相同的情况—在门后摆好姿势,由里往外翻,看起来像某种极其可怕的、粘滑的红色人体模型。他站在长沙发旁边,小心地把书放在最近的垫子上。他想,也许他应该走到另一边去找凯茜。
不,他有点小孩气。肌肉拉紧了,他强迫自己慢慢向前走,如果他看见意外的东西,准备跳过去,冲出前门。他仔细地偷看了起居室的一角,一直窥视到厨房。
他的父亲坐在桌子旁,凝视着窗外,脸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拿了一杯咖啡。桌子上,在他面前的是乐果箱:中世纪城堡和成组的城垛以及战斗人像。
这是上一次过圣诞节时吉米要的东西,但是他没有得到。
“爸?”他紧张地说。
他父亲的目光变换了,聚在一点上,他微笑了一下:“学校情况怎么样?”
“挺好。”吉米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里有些情况明显不对头,但他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或者如何作出反应。
“关于达斯梯的事,我打了电话,”他的父亲说,“他们告诉我,他们将把它火化。他们说,我们把它埋在家里是违反法律的。”
事情的全部就是这样?吉米觉得,好像是一个重物巳经从他的肩上卸下。消息不好,但不是他所担心的那样恐怖。至少这是意料之中的。他没有把握,不知道他所想到的什么事情会发生,但是他知道这是某种想像得不能再坏的事情。当他想到达斯梯要单独火化,远离它的家庭,心里就感到很空虚,不过,他还是有点放松了下来。
他的父亲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哎,我今天给你买了这个。我知道你确实想要它。”
吉米感激地点了点头,尽管他没有感觉到感激。这一套乐果套件是他圣诞节时想要的东西,并且他认为他仍然要它,或者是在不同的情况下要它;但是,在目前情况下,这是一个不合适的礼物,在这个时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可乐上。“谢谢,爸爸。”他说。
他的父亲什么也没有说,但是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吉米站着的地方。吉米注意到,长时间来,他第一次没有闻到啤酒和酒精的味道。他用他长长的手臂笨拙地抱着他的儿子,拥抱他,紧紧地抱住他。这是一个奇怪的动作,极不自然,非常做作,在一个错误的时刻,也许还是为了错误的理由,然而,吉米发现自己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爸爸。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试图把他那要涌出来的眼泪留在眼帘后面,但是它们很快就流满了他的脸颊,而且,当他把父亲抱得更紧的时候,开始大声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