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冒险回头看了一眼。杰克已经到了第六级楼梯,抓在栏杆上,跟她自己一样。他还是咧着嘴,黑色的血慢慢从咧开的嘴角里渗出来,沿着下颚 流下去,他对她呲了呲牙。
“我要打出你的脑髓,把你的脑袋砸个稀巴烂。”他又挣扎着上了一级。
恐慌刺激了她,右肋的疼痛减轻了一点。她不顾剧痛,使出全身力气把自己往上拉去,痉挛般地拉扯着栏杆。她到了楼梯顶,往后扫了一眼。
杰克的力气好像在增长而不是减小。他离楼梯顶只有四步了,他左手拿着木槌量距离,右手往上拉着。
“就在你后面,”他咧着嘴,满口是血,喘着气,好像在揣测她的心思。“就在你后面了,贱货。给你带着好吃的。”
她在主走廊上一瘸一拐地往前逃去,双手都按在右肋上。
一间客房的门哐地开了,一个人戴着绿色的食尸鬼面具跳了出来。.晚会不错,是吧?.他对着她的脸尖叫道,扯了一下晚会礼品袋的蜡线绳。砰地一声,她的周围顿时堆满了丝绸彩带。戴食尸鬼面具的男人咯咯一笑,钻进了他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她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毯上,右肋痛得好像要爆炸了。她拼尽全力才没有陷入无意识的黑暗状态中去。隐隐约约地,她又听到电梯运转起来了,在她分开的手指之间她能看到地毯的图案好像活了,荡来荡去,扭扭曲曲地缠绕着。
木槌在她身后砸下来了,她向前扑去,啜泣起来。她扭头看见杰克向前一倾,失去了平衡,紧随着木槌倒在了地毯上,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木槌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了她的两块肩胛骨之间,有一会儿,她痛得直抽搐,手指伸开又收拢。她体内有什么东西断了——她听得很清楚,有那么几秒钟,她只是朦朦胧胧地有些知觉,好像她是透过一层云雾般的薄纱在观察这一切。
接着,完全的知觉恢复了,伴随着恐惧和剧痛。
杰克正挣扎着爬起来,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温迪也想站起来,但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她一用力,背上就好像接连不断地挨着电击。她开始侧身匍匐向前爬起来,杰克紧跟在她后面,木槌变成了他的拐杖。
她到了拐角处,双手攀在墙角棱上,拉着自己往过去绕。她的恐惧更深了——她不愿相信这是可能的,但确实是。糟糕透顶,她现在看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离得有多近。她往前挪啊挪,从地毯上扯出了一把一把的绒毛,她在短走廊上爬了一半才发现卧室门敞开着。
(丹尼!噢,天哪!)
她强迫自己跪到了膝盖上,然后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手指在丝质墙纸上滑过,指甲刮出了一些小条条。她不理会疼痛,半走半拖地穿过了门口,这时,杰克转过了那个墙角,斜倚在木槌上向开着的门奔过来。
她抓住了梳妆台的边缘,靠着它站起来,抓住了门框。
杰克对她吼道:“不要关门!该死的,看你敢关门!”
她砰地一声摔上门,闩上了插销。她的左手在梳妆台上胡乱地摸索着,把硬币打落到地上,硬币滚得满地都是。她抓着了钥匙圈,这时,木槌落在了门上,砸得门板在门框里直颤抖。她插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锁里,然后向右旋。听到锁簧落下的声音,杰克尖叫起来。木槌落在门上,发出了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吓得她直往后退。他背上插着一把刀,怎么能砸得这样有力?他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她想对着紧闭的门大吼:你为什么不死? 然而,她却转了过去。她和丹尼必须躲进浴室里去,把那道门也锁上,要是杰克真的砸破了卧室门的话。她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从送菜机升降井逃下去的想法,紧接着又打消了。丹尼身子小可以下去,但她没法控制拉绳,他可能会一路摔到底的。
只能去浴室。如果杰克也砸开了浴室门——
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做那样的设想。
“丹尼,亲爱的,你现在得醒——”
床上没人。
他睡熟后,她给他盖上了毛毯和被子。现在,这些东西都掀在了一边。
“我要揍你们!”杰克嗥叫道。“我要揍你们俩!”每个词都紧跟着木槌的击打声,但温迪全不理会,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床上。
.滚出来!打开这该死的门!.
“丹尼?”她小声喊道。
当然……杰克袭击她的时候。事情传到了他脑子里,就像往常他们发生感情冲突时一样。说不定他已经在一场恶梦中梦到了整个事情,他藏起来了。
她笨拙地跪在膝盖上,那条肿胀流血的腿又是一阵剧痛,她看了看床下。除了灰尘和杰克的拖鞋外什么都没有。
杰克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他又猛击一槌,这次,一块长长的碎木片从门上跳出来,卡嚓一声飞出了硬木板。接着又是一槌,砸出了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就是那种斧头劈干柴的声音。沾满血污的槌头已经破损了,凹陷了,它又在门上打出了一个洞,收回去,落下来,砸得木片满屋飞。
温迪扶着床脚站了起来,蹒跚着走到壁橱边。折断的肋骨戳着肉,痛得她呻吟不已。
“丹尼?”
她疯狂地把悬挂的衣服赶到一边,几件衣服滑出了衣架,兜着空气不成样子地掉在地板上。他不在壁橱里。
她瘸着腿往浴室走去,来到门边后她向后看了一眼。木槌又砸进了门板,洞更大了,这时,一只手伸进来了,摸索着插销。她惊恐地发现她把钥匙串吊在锁上了。
那只手拉开了插销,碰着了那串钥匙,它们发出了欢快的叮叮声。那只手带着胜利的喜悦抓住了钥匙。
她一声呜咽,推门进了浴室,刚推上门,卧室门哐啷一声开了,杰克冲进屋里,咆哮着。
温迪拉上插销,旋上弹簧锁,极度绝望地向四处看了看,浴室里空荡荡的。丹尼不在里面,在药柜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沾满血污、惊恐异常的脸时,她倒高兴起来。她一向认为孩子不应该是他们父母的小打小闹的见证人。也许现在在卧室里扫荡、砸东西扔东西的家伙找到她儿子之前就会垮掉。也许,她想,她可能会再给那个家伙来几下子……杀了它,也许。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浴室贴着瓷砖的墙壁和地面,寻找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有一条香皂,但是,即使用毛巾包上也无济于事,其他东西都固定住了。老天,她只能坐以待毙吗?
门外,野蛮的毁灭之声连连不断,伴随着沙哑的吼叫:他们要“挨揍”、要“为他们对他所做的付出代价”,他要“让他们看看谁说了算”,他们俩都是“不值钱的狗崽子”。
“嗵”地一声,她的录音机翻倒了;“噗”,那台旧电视机的显像管破了;“哗啦”,窗玻璃碎了,紧接着浴室门下面渗进来一股寒流;砰地一声闷响,床垫从他们曾经共同分享的合并起来的两张单人床上掀掉了;接下来是杰克不分青红皂白地用木槌砸墙壁的嘭嘭声。
但是,那个嚎叫着的、讲着胡言乱语的、暴躁的声音里连杰克的一点影子也没有。它一会儿用自我哀怜的低调哀鸣,一会儿又大声地尖叫起来,令人毛发直竖;这使她周身发凉地想起了上中学时她暑假期间工作过的一家医院的老年科病房里,有时喊出的那种尖叫声。老年痴呆。外面那个东西不再是杰克,她听到的是饭店本身疯狂的叫嚷声。
木槌落在了浴室的门上,将薄薄的门板砸开了一大片。半张狂迷的、抽搐着的脸从砸开的缝隙里正对着她。嘴巴、脸颊和喉咙沾满了血,她能看到的那只眼睛细小、贪婪、闪着凶光。
“无处可逃了,傻×,”它对着她喘气,嘴咧着。木槌又落了下来,砸飞的木片掉进了浴缸里,撞在了药柜上的镜子上——
(!!药柜!!)
她转过身时开始发出绝望的哀鸣声,她暂时忘记了疼痛,猛地推开药柜门。她胡乱地翻寻起来。在她背后,那个嘶哑的声音吼道:“我来了!我来了,猪猡!”它像机器那样狂热地摧毁着浴室门。
她发狂般地搜寻着,瓶瓶罐罐在她手指前面纷纷倒下——止咳糖浆,凡士林,克莱罗尔草药香波,过氧化氢——它们掉进水槽里摔碎了。
她的手刚碰到双刃剃须刀片配出器上,这时,她又听到那只手在寻找插 销和弹簧锁。
她滑出一枚刀片,然后用手去拾,她的呼吸短而急促。她割破了拇指。她转过身,向那只手划去,它已经旋开了锁,正在搜寻插销。
杰克尖叫起来,手猛地收了回去。
她喘着气,刀片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等着他再次伸进手来。伸进来了,她又划了一刀。他又尖叫起来,试图抓住她的手,她又在他手上划了一刀。刀片一弯割着了她,继而掉在了抽水马桶边的地板上。
温迪从配出器又滑出了一枚刀片,等着。
卧室里有人走动——
(要走??)
一个声音通过卧室窗户传来,发动机。声音很大,昆虫般的嗡嗡叫声。
杰克怒吼一声,然后——是的,是的,她能肯定了——他正在离开这套房间,趟过那些残破的东西,走进了过道。
(有人来了,森林管理员?迪克-哈洛伦??)
“噢,天哪,”她断断续续地咕哝道,嘴巴里好像塞满了碎树枝和老锯末。“噢,天哪,噢,天哪。”
她现在必须出去,她得去找她儿子,以便他们能肩并肩面对剩下的恶梦。她伸出手,摸着了插销。她的手臂仿佛伸出了几英里,终于,她拉开了插销。她推开门,拖着脚步走了出去,突然,她被一个可怕的但十分肯定的想法征服了:杰克只是假装离开,他埋伏着,等着她出去。
温迪向四周看了看,卧室里没人,起居室里也没人,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摔破的东西。
壁橱?空的。
这时,她全身一阵酥软,倒在杰克从床上掀下来的床垫上,处于半知觉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