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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灵》第五部 生死攸关
44.舞会谈话

他和一个漂亮女人在跳舞。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自己在科罗拉多休息厅呆了多久,在舞厅里呆了多久。时间已不再重要。

他隐约记得:有人讲了一个关于一对孪生子乱伦的很长但令人捧腹的笑话,讲笑话的人曾是个红极一时的广播喜剧演员,后来有了电视,他又成为多栖明星;那个穿薄裤、戴缀满金属圆片的胸罩的女人在电唱机放出的吵吵闹闹的乐曲(好像是戴维-罗斯为《脱衣舞女》写的主题曲)伴奏下跳了一段脱衣舞,动作缓慢,身体扭来扭去;他和另外两个人穿过了门厅,这两个 人穿着30年代的晚礼服,他们都对罗茜-奥格拉蒂的灯笼裤上的硬补丁赞赏备至。他仿佛还记得他从高大的双扇门望出去过,看见日本灯笼沿着机动车道的曲线优雅地排了一圈——它们散发着柔和的菘蓝色光线,宛如一串暗光流动的珠宝。门廊顶上的大玻璃球亮着,夜间出动的昆虫围着它飞舞着、扑撞着。

他的一部分(也许是最后的一点意识)竭力告诉他,现在是12月的某个早晨的6点钟。但时间已经被取消了。

(与狂迷抗争已归于失败,相伴相随的是柔柔的嘘声、层层相叠…… 是谁写的?他上大学时读到的某个诗人?某个大学生诗人,现在在沃索卖洗碗机,或在印第安那波利斯推销保险?或者是自己想出来的?不要紧。

(月白、天高、繁星闪耀……)

他无助地傻笑着。

“亲爱的,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他又来了,在舞厅里。枝形吊灯亮着,他们周围挤满了对对舞伴,有些穿着戏装,有些没有,和着战后乐曲奏出的轻快乐曲——哪一场战争?你能肯定吗?

不能,当然不能。他只对一件事很肯定:他和一个漂亮女人在跳舞。

她高高的个子,茶褐色的头发,穿着贴身的白缎子连衣裙。跳舞时……她的身体紧挨着他,乳房温柔甜蜜地顶在他胸膛上,白皙的手握在他手里。她戴着一副小小的闪光猫眼面具,头发梳在一边,像一道柔和闪亮的瀑布,仿佛要坠入他们紧挨着的肩膀之间的那道峡谷里。她全身都裹在裙子里,但他能感到她的大腿时不时地顶到他的腿上。他越来越相信,那层薄薄的外衣下面必定是她光滑细腻的赤身裸体。

(最好是感觉到你勃起来了,亲爱的。)

他觉得下面有些不对头。如果这对她有所冒犯的话,那么她把它掩饰过去了。她偎得更近了。

“没什么好笑的,亲爱的。”他说,然后又咯咯笑起来。

“我喜欢你。”她悄声说。他闻出她身上散发着百合花香,这种花隐藏在长满青苔的石缝里——少阳光而多阴影的地方。

“我也喜欢你。”

“我们可以上楼去,如果你愿意。我本该陪着哈里,但他永远也不会发觉的。他正忙着逗弄罗杰。”

乐曲终了,一片掌声之后乐队又奏起了《愁绪》。

杰克从她裸露的肩上望去,看见德文特站在点心桌边,穿纱笼裙的女人跟他在一起。冰桶排在铺着白布的桌子上,里面全是一瓶瓶的香槟酒,德文特手里抓着一个冒着白沫的酒瓶。一堆人聚在一起,笑着。在德文特和穿纱笼裙的女人前面,罗杰四肢着地,古里古怪地做着腾跃动作,软软的尾巴拖 在身后。他吠叫起来。

“叫啊,孩子,叫啊!”哈里-德文特吆喝道。

“汪!汪!”罗杰应声道。人们鼓起掌来,几个男人还打起了响哨。

“喂,站起来。站起来,小狗!”

罗杰上身直立起来,蹲在屁股上。面具的长嘴固定地大张着,一副狺狺的样子。罗杰的眼睛在面具的眼孔里转动着,兴奋得发狂,汗涔涔的。他伸出手臂,吊着爪子。

“汪!汪!”

德文特把香槟酒瓶翻转过来,一道泡沫飞舞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从天而降,溅在上仰的面具上。罗杰发出了狂喜的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又响起了一片掌声。几个女人尖声大笑起来。

“你不觉得哈里是个怪人吗?”他的舞伴问道,凑得更紧了。“人人都这么说。他有两个心眼儿,你知道,可怜的罗杰只有一个。有一次他在古巴和哈里过了一个周末……噢,几个月以前。现在哈里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摇着他的小尾巴。”

她咯咯笑了起来,羞涩的百合花香飘了上来。

“可不久罗杰就失宠了。哈里告诉他,如果他扮成狗——一只聪明伶俐的小狗——来参加化装舞会,他就会重新考虑。罗杰是个大笨蛋,他……” 舞曲又结束了,更多的掌声响起来。乐队停下来歇歇气儿。

“对不起,亲爱的,”她说。“我得去见……达拉!达拉!你这个小丫头,你到哪里去了?”

她在吃吃喝喝的人群中穿行,他的目光傻呆呆地尾随着她,不明白他俩究竟怎么碰巧跳起舞来了。他记不起来了,各种各样的事件毫无联系地相继发生。开始在这儿,接着又到了那儿,然后无处不在。他的脑子打着旋,他闻到了百合花香和桧柏雪利酒的香味。稍远的点心桌边,德文特拿着一小块三角形的三明治吊在罗杰的脑袋上方,要他翻个斤头,逗得围观者直乐。狗面具仰起了头,狗戏装两肋起伏着。突然,罗杰跳了起来,缩着头,想在空中打个滚。他跳得太低了,他太疲劳了。他笨拙地仰面掉在地板上,头狠狠地撞在了地板砖上。狗面具里传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

德文特带头鼓起掌来。“再来一次,小狗!再来一次!” 围观者随声附和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杰克摇摇晃晃地走开了,隐隐觉得头有点晕。

他差点倒在了饮料车上,一个身穿厨师白制服的低额头侍者正推过车来。他的脚撞上了手推车下面的镀铬架子,酒瓶和苏打水瓶相碰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叮当声。

“抱歉,”杰克嗓音沙哑地说。他突然感到被封闭起来了,憋闷得发慌, 他想出去。他希望远望饭店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没有这些不速之客。他在这里并没受到尊重,正如那些真正的开路人;他只是醉生梦死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一条叫打滚就打滚、叫坐起来就坐起来的狗。

“没关系,”穿白制服的侍者说。这恶棍的彬彬有礼显得极不真实。“来一杯吗?”

“马提尼。”

他后面又爆发出了一阵轰堂大笑,罗杰随着《家居山岭》的曲调在嚎叫。有人在斯坦因威小钢琴上弹曲伴奏。

“给您,先生。”

冰凉的玻璃杯塞进了他手里。杰克感激地啜饮着,感觉到杜松子酒击退了“清醒”的第一波入侵。

“酒怎么样,先生?”

“很好。”

“谢谢,先生。”手推车向前滚去。

杰克突然伸出手,碰了碰那人的肩膀。

“有事吗,先生?”

“对不起,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点也没有显出惊讶的神色。“格雷迪,先生。德尔伯特-格雷迪。” “可是你……我的意思是……”

酒吧侍者礼貌地看着他。虽然杜松子酒和虚幻的感觉把他变得笨嘴拙舌的,但杰克又试了一次:每个字都像一小块冰。

“你不是曾在这里当过守护人吗?当你……当你……”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敢说出来。

“噢不,先生。我想没这事。”

“可是你妻子……你的两个女儿……”

“我妻子现在在厨房里打下手,先生。当然,孩子们睡着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是那个守护人。你——”喂,说出来!

格雷迪的面孔仍然显得彬彬有礼的。“我一点也记不得曾有这样的事,先生。”杰克的杯子空了。格雷迪从杰克未表示反对的手里取过杯子,开始给他添酒。手推车上有一个小小的白塑料桶,里面装满了橄榄。出于某种原因,这些橄榄使他想起了一颗颗被割下的小头颅。格雷迪熟练地用刀子扎了一枚,丢进玻璃杯递给了他。

“可是你——”

“您才是守护人,先生,”格雷迪小声说。“守护人一直是您。我知道的,先生。我一直在这儿,同一个经理雇佣了我们俩,同时。是这样的吗, 先生?”

杰克咕咕地喝着酒,他的头打起旋来。“厄尔曼先生——” “我不认识这个人,先生。”

“可是他——”

“经理,”格雷迪说。“这家饭店,先生。您肯定明白是谁雇了您,先生。”

“不,”他沙哑地说。“不,我——”

“我想您必须对您儿子更严厉些,托兰斯先生。他什么都知道,尽管他没让您知道这个。他太淘气了,恕我冒昧,先生。实际上,他差不多在每个节骨眼上都给您使了绊子,是吗?而且他还不到6岁。”

“是的,”杰克说。“他是这样的。”他身后又响起了一浪笑声。

“他需要惩罚,如果您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你要跟他好好谈谈,也许得更严厉点儿。先生,我的几个女儿开始不喜欢远望饭店。有一个还偷了一盒火柴准备把它烧掉。我惩罚了她们一顿,最严厉的惩罚。我妻子想从中阻挠,我也惩罚了她。”他客气地对杰克笑了笑。“我发现了一个让人伤心的事实:女人很难理解父亲对孩子的责任。

作丈夫和父亲的应该负一点责任,您说是吗,先生?”

“是的。”杰克说。

“她们不像我那样热爱远望饭店,”格雷迪说,开始给杰克斟另一杯酒。底儿朝天的杜松子酒瓶里冒着银色的气泡。“跟您妻子和儿子不喜欢它一样……不过,是现在不喜欢,他们会喜欢上它的。您一定要把他们的错误指出来,托兰斯先生。同意吗?”

“是的,同意。”

他其实早就明白他对他们太迁就了。作丈夫和父亲的就该负起责任来,父亲最明白事理。他们不懂这个道理,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罪过,但他们存心不去理解。一般来说他不是个严厉的人,但他也相信惩罚。如果他的儿子和妻子故意违背他的意愿,不愿做那些他知道对他们最有利的事,那么,他难道没有义务——?

“不知感恩的孩子比毒蛇还狠毒,”格雷迪说,把酒递给了他。“我确信经理能把您的孩子引上正道。您妻子也会很快跟上来的,您说是吗,先生?” 他突然犹豫了。“我……可是……如果他们能离开……我是说,毕竟,经理想要的是我,不是吗?肯定是。因为——”因为什么?他本该知道,可是突然,他糊涂了。天哪,头怎么这么晕啊!

“狗杂种!”德文特大声说,与一阵笑声相应和。“孬种,竟敢把尿撒在地板上!”

“当然,您知道,”格雷迪说,身子故作神秘地倾斜在手推车上。“您儿子 想让外人掺和进来。您儿子有一种十分了不起的天赋,经理可以用他的天赋进一步改善远望饭店……给它带来更多的花样,可以这样讲吗?可是您儿子却想用那种天赋跟我们作对。他太放肆了,托兰斯先生。太放肆了。” “外人?”杰克不解地问。

格雷迪点了点头。

“谁?”

“那个黑鬼,”格雷迪说。“那个黑鬼厨子。”

“哈洛伦?”

“我想他就叫这个名字,先生,是的。”

他背后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接着是罗杰在说些什么,声音凄怨、委屈。

“来!来!来!”德文特嚷起来。他周围的人也跟着嚷起来,可是在杰克听到他们要罗杰干什么之前,乐队又奏起来……乐曲是《塔克西多车站》,萨克斯管奏出的曲子圆润柔美,但缺少灵魂。

(灵魂?灵魂还没有发明出来。已经发明了吗?)

(黑鬼……黑鬼厨子。)

他张开口要说话,但不知会说出什么来。最后,他说:

“我听说你没读完中学。可是你的谈吐不像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是的,我很早就辍学了,先生。但经理对他的雇员很关心,他发现这值。教育总是有回报的,您说是吗,先生?”

“是的。”杰克昏头昏脑地说。

“譬如说,您对了解远望饭店的底细显示了很大的兴趣。您很聪明,先生,很高尚。地下室为你放着一本剪贴簿,你从中可以发现——” “谁放的?”杰克急切地问。

“当然是经理。还有另外一些材料可供您使用,如果您想要这些东西……”

“想要,非常想要。”他试图控制住急迫的心情,可惜失败了。

“您是个名符其实的学者,”格雷迪说。“刨根问底,广闻博览。”他低头抻出白制服的翻领,用指节拭去了杰克看不见的一个小黑点。

“经理一向慷慨大方,”格雷迪继续讲道。“一点也不吝啬。您瞧我,一个10年级的辍学者。想一想您在饭店的前途多远大。也许……到时候……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真的?”杰克小声说。

“可是这一切都要取决于您儿子,是吗?”格雷迪问道,同时扬了扬眉毛。他额头很低,眉毛杂乱,做这个动作时显得十分古怪。

“取决于丹尼?”杰克对格雷迪皱了皱眉。“不会,当然不会。我不会让我儿子决定我的事业,绝对不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是个有献身精神的人,”格雷迪说。“也许我说得过于糟糕,先生。这样讲吧,您在这里的前途决定于您如何对付您已任性的儿子。” “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杰克小声说。

“可是您必须管好他。”

“我会的。”

“经理先生对那些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的人丝毫不感兴趣。不能驾驭老婆孩子的人几乎不会被指望能驾驭自己,更不用说在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里担任一个负责的职务。他——”

“我说过我会管好他的!”杰克突然吼道,发了火。

《塔克西多车站》刚刚奏完,一支新曲子又响了起来。他的吼叫刚好处在两支曲子的间隙,他背后喁喁的谈话声遽然而止。他突然感到浑身皮肤发烫,他确信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他们对罗杰的逗弄结束了,现在又要开始看杰克的表演。打个滚儿,坐起来,装装死。你跟我们玩游戏,我们才会跟你玩游戏。负责的职位。他们希望他把自己的儿子拿出来献祭。

(——哈里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摇着他的小尾巴——) (打个滚儿,装装死。惩罚您儿子。)

“就这样办,先生,”格雷迪在说。“您会感兴趣的。” 谈话又开始了,随着它自己的节奏起伏着,与乐队的音乐交织在一起,现在,乐队正在演奏列农和麦卡特尼的《车票》的摇滚乐版本。

(我在超级市场的喇叭里听到的也比这好听。)

他咯咯地傻笑着,低头看看左手,还有半杯酒。他一口把酒干了。

这时,他来到壁炉台前面,劈劈啪啪的炉火散出的热量温暖着他的腿。

(火灾?……八月?……是的……不……所有的时代都已合而为一) 玻璃罩下有一座钟,钟的两侧各有一头牙雕大象,指针指在差一分钟午夜12点的地方。他醉眼朦胧地注视着它,这就是格雷迪要他看的东西吗?他转身想问,但格雷迪已经走远了。

“那个时刻即将来临!”贺拉斯-德文特宣布道。“午夜!卸下面具!卸下面具!”

他想转身看看藏在闪光金属片、油彩和面具下的是哪些著名的面孔,但此时他却僵住了,眼睛从时钟上挪不开——指针会合了,垂直地指向上方。

.卸下面具!卸下面具!.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紧跟着又响起了悠扬悦耳的钟声。沿着钟面下的钢轨,从左右两边,两个小人儿出来了。杰克出神地观看着,忘记了卸去面具这件事。时钟的机件纷纷运转起来,轮齿在转动、啮合,黄铜透出了温暖的光晕,平衡轮精确地摆来摆去。

其中一个是踮着脚尖的男人,手里抓的东西像根小小的高尔夫球棒。另一个是个小男孩,戴着小丑帽。小人儿闪闪发光,小巧玲珑,他能认出小丑 帽前面刻的“笨伯”两个字。

他们滑上了一条钢轴棍的两端。一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不知从什么地方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乐曲声中,他脑子里溜过了一段疯狂的广告顺口溜:汪汪,汪汪汪,美味狗食汪汪汪……

爸爸手里的小钢锤落在了男孩头上,儿子向前跪倒。锤子起起落落,男孩的手渐渐耷拉下去。男孩平躺下去了。锤子还在起落,和着施特劳斯轻快美妙的乐曲。他仿佛能看到那男人的脸,抽搐着,扭曲着,皱缩着,仿佛能看到那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厉声责骂着人事不醒的儿子。

一点红斑溅到圆顶玻璃罩内壁。

又是一点,然后又紧挨着溅上了两点。

这时,红色的液体像一阵可憎的暴雨喷射在圆顶罩上,向下淌着,模糊了里面发生的一切,猩红之中还有一条条纤细的灰色组织——骨头和脑髓的碎末。他仍然能听到锤子的起落声,时钟机件继续转动着,轮齿还在继续与这台制作奇巧的机器的齿轮、凸齿互相啮合。

.卸下面具!卸下面具!.德文特在他背后尖声叫道。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条狗像人一样嗥叫起来。

(可是,钟表机件不会流血,钟表机件不会流血)

整个圆顶罩都溅满了鲜血,他能看到粘在血里的头发丝,但其他什么也看不见,谢天谢地,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仍然觉得一阵恶心,因为他能听到锤子还在起落,隔着玻璃也能听到,正如他可以听到《蓝色的多瑙河》一样。但是,声音已不再是那种机械的锤子敲击机械的头颅发出的机械的叮叮声,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锤子划破空气重击在软绵绵的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上发出来的沉闷的震颤声。那堆残破的躯体曾经是—— “卸下面具!”

(——红色死亡无处不在。)

他一声哀鸣,转身走开了,双手摊开,两只脚像木头疙瘩一样磕来碰去。他乞求他们停下来,乞求他们把自己拿去,把丹尼和温迪拿去,把整个世界拿去,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是,他唯一的请求是停下来,给他留一点点理智,留一点光明。

舞厅里空空荡荡的。

椅子翻过来放在铺着塑料布的桌子上,椅腿又细又长。带金色图案的红地毯又回到了舞池,保护着打蜡的硬木地板。乐池里只有一根没装麦克风的竖杆和一把倚在墙上、布满灰尘的无弦吉他。寒冷的晨光无精打采地透进了高大的窗户。

他的头还在旋转,他觉得还有些醉。可是,当他转身面对壁炉台时,酒醒了。那上面只有两尊牙雕大象……和那座钟。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了寒冷、昏暗的门厅,穿过了餐厅。他的一只脚勾在了桌腿上,他直通通地倒下了,哐地一声把桌子掀起来了。他的鼻子重重地撞在地板上,开始流起血来。他爬起来,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揩了揩血。他径直来到科罗拉多休息厅,猛地撞开蝙蝠门进去了。两扇门往后飞去,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这里也空无一人……但是,酒吧里储满了存货。老天有眼,玻璃杯和标签的银边在黑暗中闪着暖融融的光辉。

有一次,他记得,很久以前,他抱怨过酒吧柜台里没有对着客人放一面镜子。现在他倒高兴了。幸好没有,否则他就会看到一个刚刚破了戒酒誓言的醉鬼:血淋淋的鼻子,没扎进裤腰的衬衣,乱蓬蓬的头发,满脸的胡子茬。

(这就是把自己的手伸进蜂窝里的结果。)

一阵孤独感突然袭上了他的心头。他大声叫喊起来,声音凄惨悲切,他诚心诚意地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妻子和儿子在楼上锁着门拒绝他入内,别的人都走了,舞会散了。

他踉跄着脚步向酒吧柜台走去。

“劳埃德,你他妈的在哪里?”他尖叫道。

无人应声。在这间衬垫得很好的

(牢房)

房间里,连他的声音都被吸走了,他因此感到倍加孤独。

.格雷迪!.

没人回答。只有酒瓶挺直地站在那里。

(打个滚儿,装装死,去取东西。装装死,坐起来,装装死。) “不要紧,我自己来,他妈的!”

半路上,他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去,扑通一声撞在地板上。他爬起来,身体支在膝盖和手上,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互不协调,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接着他又倒下去了,脸侧向一边,呼吸中带着刺耳的呼噜声。

外面,狂风裹挟着漫天大雪起劲地呜咽着。时间是上午8点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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