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树篱动物|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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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灵》第四部 隔绝
34.树篱动物

感恩节过后三天,11月29日。上个星期日子过得不错,感恩节的正餐是他们家有史以来吃得最好的一次。温迪把迪克-哈洛伦留下的火鸡烧得正好,他们吃得快撑破肚皮了还没动火鸡。杰克抱怨说冬天剩下的日子里他们只好成天吃火鸡了——奶油火鸡,火鸡三明治,火鸡面条…… 不,温迪微微一笑,告诉他,只吃到圣诞节,然后吃阉鸡。

杰克和丹尼一起嗷嗷叫着。

丹尼脖子上的伤痕已经褪去了,他们的恐惧似乎也随之一起消退了。感恩节的下午,丹尼坐在雪橇上,温迪拉着他四处转,杰克继续写他的剧本——很快就要完成了。

“你还害怕吗,博士?”她问道,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这个问题问得含蓄一些。

“害怕,”他简单地回答道。“但我现在只在安全的地方。” “你爸爸说,我们一直没使用过电台,森林管理员迟早会感到纳闷的。他们会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下去了,你和我。让你爸爸在这里过完冬天,他想留下来的理由很多。我知道,这……你很难理解……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是的。”他漠然地回答道。

今天,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杰克和温迪在楼上,丹尼知道他们在做爱。现在他们已经睡着了。他知道,他们心情很好,他妈妈还是有点担心,但他爸爸的态度却很奇怪。那是一种他做成了一件棘手的事而且做得完全正确的感觉,可丹尼不太明白是什么事。他爸爸十分警惕甚至在他自己脑子里也不轻易流露出来。丹尼不明白,当一个人做了一件使自己感到十分羞愧的事而努力不去想它的时候,他会高兴吗?这个问题很烦人。他认为这不太可能……对一个思维正常的人来说。他对他父亲的心思最深入的探测只给他带来了一幅朦朦胧胧的图画,而且他两次这样做的时候,他爸爸都立即用吓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好像知道他在干什么似的。

丹尼现在在门厅里,正准备出去。他到户外的次数很多,有时带上雪橇,有时穿雪鞋。他喜欢到外面去,待在外面的阳光里,他便感到肩上卸去了一块重负似的。

他拖来一张椅子,站上去,从舞厅衣橱里取出自己的风雪衣和风雪裤,然后坐在椅子上穿上了。他又从鞋箱里取出他的靴子,蹬在脚上,专心地系着鞋带,打了一个易解不易松的“祖母结”,做这些的时候,他神情专注,连舌头都从嘴角伸出来了。戴上连指手套和滑雪面罩后,一切准备就绪了。

他一身臃肿地来到厨房后门,没有立刻开门出去。他在后院已经玩腻了,而且,白天的这个时候,饭店的阴影就投在他玩的地方——他不愿待在饭店的阴影里。他决定穿上雪鞋到游乐场去。迪克-哈洛伦叫他不要靠近树篱,但是,丹尼心里想这些树篱动物的时候并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它们现在埋在雪底下,除了兔子的头和狮子的尾巴外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几条伸出雪堆的尾巴看上去与其说可怕,不如说可笑。

丹尼打开后门,从水泥台上取来了雪鞋。五分钟后,他已经在门廊上绑雪鞋了。爸爸说丹尼已经掌握了穿雪鞋走路的诀窍——慢慢地拖着步子走,扭动脚踝抖去鞋上的雪粉——剩下的就只等他大腿、小腿肚和脚踝强健起来。丹尼发现他脚踝最容易疲劳,在雪上行走差不多跟滑冰一样考验脚踝,因为你得不停地清理掉鞋面的积雪。每隔三五分钟他就得坐下来,伸直双腿,雪鞋平放在雪面上,让脚踝歇一歇。

但他去游乐场的路上没有必要歇脚,因为一路都是下坡。翻过堆在门廊前的大雪丘之后不到十分钟他就来到了游乐场,戴着连指手套的手扶在滑梯 上,大气都没喘。

游乐场一片银妆素裹,看上去犹如童话世界一般,远比它秋天的任何时候都漂亮。秋千的铁链上结了冰,歪歪扭扭的,秋千板天衣无缝地嵌在雪面上。攀援游戏架挂满了獠牙般的冰柱。只有照饭店大楼的样子做的游戏室的烟囱突出在雪面上(但愿饭店大楼埋成这样的时候我们不在里面),水泥筒的顶部有两处突出在雪面上,像爱斯基摩人的冰屋。丹尼一步深一步浅地走了过去,蹲下,用手把雪往一边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黑洞洞的入口。他钻进了阴冷的隧道。在他心目中,他是秘密特工帕特里克-麦古汉(这个节目重放过两次,杰克从不错过,他宁愿放弃一次社交聚会也要留在家里看《间谍》或《复仇者》,丹尼一直跟他一起看),在瑞士的崇山峻岭中与克格勃周旋。

这个地区时常发生雪崩,而臭名昭著的克格勃斯洛波用毒镖杀害了他的女友,但俄罗斯的“抗引力机”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他手提自动武器,沿着水泥隧道前行,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警觉,呼出了一团团白雾。

积雪把水泥筒的另一端封得死死的。他想把它凿通,试了几下,可是雪太硬了,根本不可能,他感到十分惊讶,也有些不自在。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这个狭窄的水泥管里,极度紧张之中,他假扮特工的兴致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阴湿、急促、空洞。他埋在积雪下,几乎没有光线从他掘出的洞口照进来。他迫不急待地想出去重见天日,他蓦然间想起了爸爸妈妈还在睡觉,他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要是他挖开的那个洞塌陷了,他就会被困在里面,再说,远望饭店不喜欢他。

丹尼费了点劲才转过身子,然后沿着水泥筒往回爬去,雪鞋在他后面碰得啪啪直响,秋天留下的干杨树叶在他手掌下沙沙作声。他刚刚爬到出口,刚刚看到外面射进来的冷冰冰的光线,这时,雪果然坍塌了,不多,但足以扑他一脸,也堵上了那个刚好能容他爬进来的口子。他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脑子在恐慌中僵滞了一会儿,失去了思维能力。接着,远远地,他仿佛听见爸爸在叮咛他千万不要去斯托文顿垃圾场玩耍,因为有时候有些笨蛋不拆掉旧冰箱的门就把它们扔到垃圾场,要是你爬进了某个冰箱,碰巧门又关上了,你是没有办法出来的。你会在黑暗中死掉。

(博士,你不希望碰上这样的事吧?)

(是的,爸爸。)

可是,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狂乱的脑子告诉他,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他在黑暗中,他被关上了,这里跟冰箱一样冷。另外—— (这里除了我,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倒抽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一阵令人昏昏欲睡的恐怖潜入了他周身的经脉。是的,是的,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某种可怖的东西,是远望饭店为 这样的机会特别预备的。也许是藏在残枝败叶下的一只巨蛛,也许是只老鼠……或死在游乐场的某个小孩的尸体。这样的事发生过吗?是的,他想,也许发生过。他想起了浴缸里的女人、总统套间墙壁上的血污和脑浆。一具小孩的尸体,它从软梯或秋千上跌下来,摔破了脑袋。此时,黑暗中,它爬过来了,狞笑着,想在无尽头的游乐场里寻找一位最后的小伙伴,永远的伙伴。有一会儿,他似乎听到了它爬动的声音。

那东西从水泥筒的另一端向丹尼爬来,弄得死树叶哗哗直响。那只冰凉的手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抓住他的脚腕子。

这个想法把他从麻木状态中唤醒了。他开始挖掘堵在洞口的松雪,一捧捧地把雪粉拨向两腿之间,就像狗刨骨头一样。蓝色的光线透进来了,丹尼像潜水员跃出深水那样把自己送了上去。水泥管口刮伤了他的背,两只雪鞋一前一后绞在一起,雪粉钻进了他的滑雪面罩和风雪衣领子里。他把手指插进雪里,用力扣住,可是雪似乎想挽留他,似乎想把他重新吸进去,吸回那弄得树叶沙沙响但未曾谋面的东西所在的水泥管里,并让他留在那儿。永远留在那儿。

他终于爬出来了。他仰面对着太阳,又开始在雪地上爬起来,他得赶快离开半埋在积雪中的水泥管。他喘着粗气,脸上沾着雪粉,白得甚至有些滑稽——一副惊恐的活面具。他挣扎着来到攀援游戏架旁边,坐下来,准备调整调整雪鞋、喘喘气让呼吸平静下来。他手上干着活儿,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个洞口。他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会钻出来,没有。三四分钟后,丹尼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它不敢见阳光。它被囚禁在下面,也许只有天黑后才可以出来……或者在它的圆柱形监狱两端都被雪堵上的时候。

(我现在已经安全了,我安全了。我马上就回去,因为我现在——) 他背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转过身去,面向饭店,四处张望了一下。

(你能在这幅图画中看出印第安人吗?)

可是,在他转身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因为他知道那声闷响是怎么回事。那是大堆的积雪崩塌的声音,跟积雪从饭店房顶上滑下来掉在地上的声音一样。

(你能看见——?)

是的,他看见了。雪已经从那条树篱狗身上坍落。他下来时那还只是一堆普普通通的积雪。现在,它露出了原形,白茫茫的一片中一抹不合时宜的绿色。它坐起来了,好像要讨一块糖或一片剩面包。

但是,这次他不会慌张了,他不会失去镇静。因为,至少现在他没有困在黑洞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况且那也只是条狗。今天外面十分暖和,他 满怀希望地想。也许太阳融化掉了那条老狗身上好多的雪,所以剩下的雪就整块地掉了下来,也许就是这么回事。

(别靠近那个地方……绕过去。)

雪鞋的带子紧得不能再紧了。他站起来,回头盯着水泥管,他被自己看到的东西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管口上笼罩着一团阴影,黑黢黢的。此时,尽管白雪耀眼,他想,他还是看见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动,是一只手。一个极度悲伤的孩子在招呼,一只摆动的手,一只恳求的手,一只求救的手。

(救救我,噢,请救救我,如果你不能救我,那也该来陪我一起玩……永远。永远。永远。)

“不,”丹尼小声说,嗓音单调、平淡、干涩。他感到自己的理智动摇起来了,试图离他而去,就像那天在217房间……不,最好别想那件事。

他抓住现实的绳索,紧紧攥在手中。他必须离开这儿,不要胡思乱想。冷静,像秘密特工那样。帕特里克-麦古汉会像小孩那样哭喊、尿裤子吗? 他爸爸会吗?

这样想着,他稍稍镇静了一些。

他身后又传来了雪堆坍塌的闷响。他转身一看,一头狮子的脑袋已经从积雪里伸出来了,对他呲着牙咧着嘴。它从原来的位置上挪近了许多,差不多快到游乐场的大门边了。

他把跃跃欲试的恐惧又压了下去。他是秘密特工,他能逃脱险境。

他往游乐场外走去,走的是第一次下大雪那天他爸爸绕行的路线。他全神贯注于驾驭雪鞋。慢慢的、平直的步子,抬脚不要太高,否则就会失去平衡。旋转脚腕子抖掉鞋带上的雪。太慢了。他来到游乐场的角落里,这里的雪很厚,他可以从栅栏上翻过去。他爬了一半便摔倒了,后面那只脚上的雪鞋绊在了栅栏柱上。他身体向一边倾斜,双臂像风车一样打着转,心里想着,一旦跌倒爬起来就不容易了。

他右边又传来了那种沉闷的响声,大块大块的雪纷纷崩塌。他望了一眼,看见另外两头狮子前爪以上都露出来了,并排站在约摸60步开外,凹陷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条狗把头也扭了过来。

(你盯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不动了)

“噢!啊呀!——”

雪鞋绞在了一起,他向前扑倒在雪里,手臂徒劳地挥舞着。头罩里、颈子里、靴子的上半截都钻进了许多雪。他挣扎着爬起来,想重新站到雪鞋上,心脏咚咚地狂跳着。

(特工,记住你是特工)

他用力过猛,又往后倒去了。他在那里躺了一会儿,望着天空,心想还不如放弃努力。

这次,他想起了混凝土隧道里的那个东西,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躺着。他站了起来,眼睛盯着树篱动物。现在,三头狮子聚到了一起,离他已不足40英尺之遥。狗跟在它们左边,好像要堵住丹尼的退路。除了颈子和嘴上沾着一些雪粉外,它们身上已经干净了。它们全都瞪着他。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恐慌像只老鼠一样在他脑门子里扑腾、啮啃。他与恐慌搏斗着,与雪鞋搏斗着。

(爸爸的声音:不,别跟它们闹别扭,博士。把它们当成自己的脚,跟着它们走。)

(好的,爸爸。)

他又开始走起来,试图找到跟爸爸一起练习时的那种轻松的节奏。渐渐地,那种节奏回来了,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太累了,恐惧对他的消耗太大了。他的大腿、小腿肚和踝关节的筋腱在发烫、颤抖。他向前看去,饭店大楼嘲弄般地遥远,它睁着一排排眼睛——窗户——注视着他,好像在观看一场它颇感兴趣的比赛。

丹尼回头看去,急促的呼吸顿时停住了,接着更加急促起来。最前面那头狮子离他只有20英尺了,一路趟着雪,像在池塘里刨水的狗一样。另外两头一左一右跟着它,亦步亦趋,像一支巡逻队,狗仍然跟在它们的左后方担任警戒。前面那头狮子埋着头,肩膀威风凛凛地耸在脖子上,尾巴翘着,好像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之前一直在嗖嗖地挥舞着。他想,它看上去像只巨大的家猫,它在咬死猎物之前要好好戏弄一翻。

(——快跌倒了——)

不,要是跌倒了,他就没命了。它们再也不会让他爬起来,它们会扑上来。他疯狂地扑腾着双臂,向前猛冲,身体重心就在他鼻子前面跃动。他跟上重心,急速前进,不时地回头扫一眼。空气像滚烫的玻璃水一样在他干燥的喉咙里吸进呼出。

整个世界只剩下眩目的白雪、绿色的树篱动物和雪鞋踩出的吱吱声。还有一种低沉郁闷的声音。他想再跑快些,但快不起来。他已经到了积雪覆盖的机动车道上,脸几乎全藏在了风雪帽的影子里。下午的时光静谧而又晴好。

他再次回头看时,前面的狮子离他只有五英尺了,狞笑着,张着血盆大口,后腿绷得像弹簧一样。在狮子和狗的后面,他看见了那只兔子。兔子翠绿的脑袋伸出雪堆,面无表情,它转过头来仿佛就是为了欣赏这场大追逐的结局。

到达圆形的机动车道和门廊间的草坪后,丹尼的恐慌爆发了。他拖着雪鞋笨拙地跑起来,再也不敢往后看一眼,他的身体前倾得越来越厉害,两臂像盲人探路一样伸在前面。风雪帽掉到了后边,他的脸露出来了,早先的刷白现在已经变成了两片潮红,两只眼睛由于恐惧鼓得大大的。门廊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听到背后的雪突然嘎吱响了一声,什么东西跳起来了。

他倒在门廊的台阶上,欲喊无声。他手脚并用在台阶上爬着,雪鞋拖在后面,碰得啪啪直响。

空气中传来了呼的一声,紧接着他的腿就疼了起来。他的裤子被撕破了。他脑子里似乎——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嗥叫声,怒吼声。

血和常绿植物的气味。

他长长地瘫倒在门廊上,声音嘶哑地啜泣起来,嘴巴里满是浓浓的腥味,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一股细细的血流从他鼻孔里爬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门廊上躺了多久,这时,前门哐地一声开了,杰克跑了出来,身上只穿着牛仔裤和拖鞋。温迪也跟着出来了。

.丹尼!.她尖叫道。

“博士!丹尼,老天,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杰克把他扶起来。丹尼膝盖以下的裤腿撕破了,里面的滑雪毛袜也扯开了,小腿肚上划出了几道浅浅的抓痕……好像是被枝条抓伤的——在他试图穿过密密丛丛的常青树篱的时候。

丹尼回头看了一眼。草坪的那一边,高尔夫轻击区的那一边有许多轮廓不清、积雪覆盖的突起,是树篱动物。在他们与游乐场之间,在他们与公路之间。

他的腿软了,杰克抱住了他。他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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