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轮凶月升上天空，
我看见路途难行多艰险。
我看见雷鸣电闪地动山摇，
我看见今天凶多吉时少。
今夜切莫出门闲荡，
否则必定非死即伤，
一轮凶月挂在天空。
不知是谁在饭店卡车的仪表板下面装了一台老式的别克牌汽车收音机。此时，约翰-弗格蒂演唱组独具特色的歌声正从喇叭里流淌出来，有时由于干扰而中断。天气清爽明丽，温迪和丹尼在去塞德温得的路上。杰克橘黄色的借书卡在丹尼手中翻来翻去，他表面上显得兴致很高，但温迪看得出他很疲惫，好像没有睡够觉，强打着精神支撑着。
歌曲结束了，接着传来了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好，刚才大家欣赏了弗格蒂演唱组的歌声。说到不吉的月亮，看来它可能不久即将升起。近日我们享受着春天般的日子，天气突变的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高压将在今日午后1点之前为大面积的低压区所取代，气温将有大幅下降，预计降雪将在傍晚开始。海拔7000英尺以下的地区，包括丹佛市，将有雨夹雪，部分路面有冰冻；7000英尺以上的地区有大雪。预计7000英尺以下的地区降雨量在1－3英寸左右，科罗拉多州中部及山区将有6－10英寸的雪量。公路交通咨询委员会说，今日下午或夜间在山区驾车旅行务必给轮胎加挂链条。除非确有必要，请勿出门。切记！”然后，播音员打趣地说：“唐纳登山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遇上麻烦的。”
电台接着播送了一条广告，温迪伸手啪的一声关上了收音机。“不介意吗？”
“呃，不，”丹尼瞟了一眼车窗外湛蓝湛蓝的天空。“爸爸选了个好日子修剪树篱动物，是吗？”
“我想是的。”温迪说。
“不过天一点也看不出像要下雪的样子。”丹尼满怀希望地加了一句。
“脚冷吗？”温迪问。她的心思仍然在节目主持人关于唐纳登山队的那句俏皮话上。
“不，不冷。”
对，她想，现在时机正好。如果你想提出这件事，现在就做，否则就永远闭上嘴巴。
“丹尼，”她尽可能显得轻松自然地说。“假如我们离开远望饭店，你会开心些吗？如果我们不在这里过冬？”
丹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想会的，”他说。“是的，我会。可爸爸要在这里工作。”
“有时，”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你爸爸也乐意离开远望饭店。”他们经过了一个上面写着“距塞德温得18英里”的标志牌，然后她全神贯注地驾车绕过了一个急转弯，随后又把挡位调到了二挡。坡道上她丝毫不敢大意，生怕有什么闪失。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丹尼问。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我想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为我们考虑，”丹尼说，小心地选择着词语。太难解释了，因为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发现自己讲给哈洛伦先生的那件事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那个大孩子盯着百货店的收音机，想偷走一台。那件事也很烦人，但是，虽然当时丹尼还很小，可他却很清楚正在发生什么。可是，大人总是处于混乱状态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前思后想、自我怀疑、自我形象、爱和责任感搞得一团糟，每种选择都不尽如人意，有时候他不明白那些选择为什么不如意。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想……”丹尼又说，他很快地看了妈妈一眼。她看着路，没有看他，于是他觉得可以继续讲下去了。
“他想我们可能会感到孤独。还有，他认为他喜欢这里的日子，认为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好地方。他爱我们，不希望我们感到孤独……不快乐……但他认为即使我们感到孤独和不快乐，长远地看这也是有好处的。你明白长远是什么意思吗？”
她点了点头。“是的，亲爱的。我明白。”
“他担心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他可能找不到工作。那样的话我们就只好去 要饭。”
“就这些吗？”
“不，但其余的全都混起来了。因为他和以前不同了。” “是的，”她说，好像在叹气。坡度平缓了一些，她小心地将变速杆推回到三挡。
“这些都不是我编的，妈妈。凭上帝起誓。”
“我知道，”她说，笑了笑。“是不是托尼告诉你的？” “不是，”他说。“我自己知道的。那个医生不相信托尼，是吗？” “别理会那个医生，”她说。“我相信托尼。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或者他是谁，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自己的一个特殊部分，或者从……从外面的什么地方来的，但我真的相信他，丹尼。如果你……他……认为我们应当离开这里，我们就离开。我们俩走，春天再和你爸爸团聚。”
丹尼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去哪里？汽车旅馆？”
“亲爱的，我们住不起汽车旅馆。我们只好去你姥姥家住。” 希望从丹尼脸上消失了。“我知道——”，可话没说完就打住了。
“知道什么？”
“没什么。”他咕哝道。
坡又陡起来，她把挡位又调回到二挡。“不，博士，别那样说。我想，几个星期以前我们就应该这样的谈谈了。你知道什么？我不会生气的，我不能生气，因为这太重要了。告诉我吧。”
“我知道你觉得她怎么样。”丹尼说，叹了口气。
“我觉得她怎么样？”
“很不好，”丹尼说。“好像她根本就不是你妈妈，好像她要吃你。”他怯生生地看了看她。“我也不想住在那里。她总是想怎样才能比你对我好，怎样才能把我从你那里拉走。妈妈，我不想去姥姥家。去那里还不如留在远望饭店。”
温迪震惊了。她和她母亲的关系有那么差吗？老天，要是她们关系真那么差而且他真能读懂她们的心思，这孩子该有多痛苦啊？她突然觉得自己赤裸裸的，好像干那事儿时被人撞见了一样。
“好吧，”她说。“好吧，丹尼。”
“你生气了。”他说，声音很小，带着哭腔。
“没有，我没生气，真的。我只是有点儿吃惊。”这时，他们刚好经过“距塞德温得15英里”的标志牌，温迪放松了些。从这里开始，路面好起来了。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丹尼。你会对我说真话吗？”
“会的，妈妈。”他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你爸爸又开始喝酒了吗？”
“没有。”他说，可是他咽回了紧跟在这个简单否定后面的几个字：暂时还没有。
温迪又放松了一些。她伸手在丹尼穿着牛仔裤的腿上捏了捏。“你爸爸做了很多努力，”她柔声说。“因为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是吗？” 丹尼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像在自言自语，她继续说：“他不是完人，但他努力了……丹尼，他做了太多太多的努力！他……戒了酒……他忍受了许多折磨，现在还没完。我想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他也许就会放任自己。我不希望做蠢事，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我们是走还是留？这好比在刀山和火海之间做出选择。” “我知道。”
“为妈妈做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让托尼来一次。现在就让他来，问问他我们在远望饭店是否安全。” “我试过了，”丹尼缓慢地说。“就在今天早上。”
“怎么样了？”温迪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没来，”丹尼说。“托尼没有来。”他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丹尼，”她惊慌起来。“亲爱的，别哭。请你——”卡车越过了路中间的黄线，她心里一惊，急忙把车拉回到自己的路上。
“不要把我带到姥姥家去，”丹尼哭着说。“求求你，妈妈。我不想到那里去，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好吧，”她柔声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她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我们不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