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太阳的边缘在杜林女子监狱旁的树林出现时,一列推土机首尾相连轰隆隆地沿着西拉文路往监狱的方向开去。三辆都是履带式推土机,两辆是D9型,另一辆是大号的D11型。攻击队列总共十八个人,十五个人驾驶或跟着推土机向前门进发,另三个人向监狱围墙的后方走去。(行政委员米勒和一瓶止痛药留在了路障旁,包着绷带的脚支在一把野营椅上。)
弗兰克把冲锋队的十二个人——龌龊的一打——组成三组。每组人都穿着防弹背心,戴着面罩跟在作为屏障的推土机后面。推土机驾驶室窗户和发动机散热器上的护栅都用废钢板临时加固了。退休警官杰克·阿尔伯森驾驶第一辆推土机,高中橄榄球教练维特斯托克驾驶第二辆推土机,前拳击金手套得主卡森·斯特拉瑟斯驾驶第三辆。弗兰克跟在阿尔伯森驾驶的推土机后面。
三个潜伏到树林里的队员是埃尔莫尔·珀尔、猎鹿人德鲁·T.巴里(他的办公室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以及唐·皮特斯。
2
克林特在B区高处的窗户看到推土机向监狱驶来,他一边冲上楼梯,一边穿上防弹背心。“医生,好好享受死亡的滋味吧。”跑过斯科特·休斯的牢房时,休斯兴高采烈地叫道。
“像是他们进来就能对你开恩似的。”克林特说。这话让休斯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
克林特快步沿着“百老汇走廊”往前走,经过访客室时把头伸进屋内。“兰德,他们来了。戴好防毒面具。”
“好的。”在访客室另一头家庭区待着的兰德平静地戴上了准备好的防毒面具。
克林特走到监狱大门边的安检站。
安检站是个防弹的小岗亭,来访的人都需要在这里登记。小房间有一扇朝外的长条形窗户和一只值班警官收纳通行证和贵重物品的抽屉。和门房的小亭子一样,安检站里也有块联络板,联络板上的监视器可以切换到监狱内外不同区域的画面。蒂格正坐在联络板前监视着来犯敌人的情况。
克林特敲了敲门,蒂格替他开了门。
“你在监视器上看到了什么?”
“阳光使镜头产生了光晕。我只看见推土机正向监狱驶来,看不清后面有没有人。”
攻击者有八到九枚瓦斯弹。在中间屏幕刺眼的光芒下,克林特看见投向停车场的瓦斯弹冒出的白烟和仍然从轮胎里冒出的煤油的烟混杂在一起。克林特叮嘱蒂格密切监视,然后继续朝前跑。
他的下一站是休息室。贾里德和米凯拉正在放着一堆牌和几只咖啡杯的桌子前。
“找个地方藏起来,战斗开始了。”
米凯拉用自己的杯子朝他敬酒致意。“医生,对不起。我已经是可以参加选举、拥有一切合法权利的成年人了。我想我会留下。兴许待在这儿能让我得普利策奖呢!”
贾里德脸色煞白,他把视线从米凯拉那儿转到父亲身上。
“是啊,”克林特说,“我的确没有权力限制记者的自由。贾里德,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告诉我你躲在哪儿。”
贾里德还没来得及回答,克林特就继续往前跑。跑到小棚和田径场附近的后门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在奥罗拉病毒暴发的那天早上之前,克林特一直没有向莉拉提出一起跑步的建议,因为他不想让莉拉为他放慢步伐,那样他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事实真是这样吗?是太虚荣还是太懒?克林特发誓有时间一定好好考虑。如果够幸运能活过这个早晨、再次和妻子交谈的话,克林特兴许会重新提出一起慢跑的建议。
“路上有三辆推土机。”出门以后克林特大声说。
“我们知道。”威利·伯克说。他从小棚后面的隐蔽点走向克林特,红色背带裤现在懒洋洋地耷拉在大腿处,和他的防弹背心形成奇异的对比。“蒂格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的。比利守在这儿,看好北面的围墙。我会沿着这道墙一直走到那个角落,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来上几发子弹。你可以和我一起行动,但你需要这个。”说着他递给克林特一副防毒面具,然后自己也戴上一副。
3
在通向监狱大门的路口,弗兰克敲了敲驾驶室门上的钢板,示意阿尔伯森右转。杰克把推土机向右转——很慢很小心。推土机后面的人稍稍退后了些,防止眼前的这个钢铁巨人在转弯时撞着自己。弗兰克穿着防弹背心,右手拿着一支格洛克手枪。他看见烟雾沿着道路飘过来,他预料到会有烟:他刚才听到了射击瓦斯弹发出的爆裂声。克林特他们手里应该没几颗瓦斯弹,警察局武器室里的防毒面具远比瓦斯弹要多。
第一辆推土机完成转向后,四个人顺着履带爬到驾驶室后方,肩并肩挤在一起。
杰克·阿尔伯森把铁铲提高到能挡住驾驶室玻璃的位置,安全地躲在驾驶室里。把推土机开到监狱门口之前,他事先为推土机加够了油。
弗兰克用对讲机发号施令,但因为准备工作是在匆忙间完成的,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部。“所有人都给我准备好,攻击马上要开始了。”尽可能少死一点人,他心想,进攻还没开始,他已经失去两个人了。
4
“你怎么想?”克林特问威利。
在双层门的另一边,第一辆推土机高举着铁铲正嘎吱嘎吱地朝监狱开来。刹那之间,克林特看见推土机后面有一道人影闪过。
威利没有回答。这个私酒贩子仿佛又回到了一九六八年东南亚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静止的,沼泽的泥水上升到喉结处,一层烟雾阻隔了天空,威利像夹三明治一样被夹在中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静,一只红蓝黄三种颜色相间、老鹰大小的鸟在他身边浮上来,它已经死了,眼神涣散。但它又是那么鲜活生动,与这诡异的光又是那么不协调。大鸟壮丽的羽毛擦在威利的手臂上,但它很快被沼泽的暗流带走了,消失在了那层烟雾之中。
(有一次威利跟姐姐提起过这事。“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鸟。在那儿也就见过这么一次,离开那儿以后自然再没见过了。我一直在想,这鸟是不是它这个物种的最后一只了。”那时,威利的姐姐因为患了阿兹海默症已经神志不清了,但尚存最后一点理性,她说:“也许这只是——威利,也许这只是受创后产生的幻觉。”威利对她说:“你知道,我一直爱你。”威利的姐姐脸红了。)
推土机的铁铲咔嗒一声落在外门中间。门栅先是向内弯曲,然后被整扇拔起,向后倒在了内门上。推土机继续前进,用带着外门残块的铁铲猛击内门的时候,一片催泪瓦斯的毒气蔓延在推土机前方。内门也很快沦陷了,推土机颠簸着开过内门的残体,拖着铁铲上挂着的一段栅栏开过满是烟雾的停车场。
第二辆、第三辆推土机紧跟着驶过第一辆推土机打开的缺口。
威利看见第一辆推土机左侧后方出现一只棕黄色的鞋。他开了一枪,一个男人哀号着从推土机后面跌了下去,摆动的手臂处掉下一把猎枪。这是个穿着防弹背心戴着防毒面具的小个子。(即便能看见脸,威利也不知道中枪者是车轮酒吧的老板普吉·马龙,威利已经好几年没去酒吧喝酒了。)尽管攻击者们的身体被挡住了,但手臂和脚没有,这对威利来说正好,因为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杀人。他又开了一枪,没打到他要打的地方,但已经很接近了,到昨天为止还是杜林警察局财产的点二二三口径M4步枪的子弹打掉了普吉·马龙的大拇指。
推土机后面伸出一只胳膊,想帮助倒在地上的人,这个行为可以理解,甚至说勇气可嘉,但显然不够明智。伸出手臂的是退休警官内特·麦吉,前一天晚上在三十一号公路的路面上玩骰子时麦吉输了一百美元,这时他心里有两个想法:首先,他确信麦吉夫人不会醒了,所以才去参加赌博;其次,他这周的坏运气已经用光了。但这两个想法都错了。威利第三次开了枪,打中麦吉伸出的胳膊的肘部。又一声哀号,麦吉从推土机后面跌了下来。威利又飞快击出了四颗子弹,测试推土机驾驶室上加装的钢板,子弹没能击穿钢板,弹向了推土机四周。
弗兰克从第一辆推土机后面探出身子,枪朝威利的方向连续发射了好几颗子弹。回到一九六八年,威利也许能从吉尔里胳膊所处的方位判断他肯定会射偏,留在原地打他个正着,但五十年过去了,被人开枪打时威利已经没有了那份敏锐和从容。他和克林特匆忙跑到隐蔽处躲了起来。
当杰克·阿尔伯森的推土机滚动着履带,轧过门栅碎片在催泪瓦斯的迷雾和黑烟中向房车和监狱前门开去的时候,由维特斯托克教练驾驶的第二辆推土机快速穿过了内侧门栅被捣出的洞口。
和开着第一辆推土机的阿尔伯森和开着第三辆推土机的卡森·斯特拉瑟斯一样,维特斯托克教练升起了铁铲做防护。他听见了枪声,听见了被击中者的叫喊声,但没有看见内特·麦吉抱着胳膊肘躺在推土机前的地上,当推土机从失去行动能力的内特身上轧过去时,维特斯托克教练还以为履带又轧过了一个燃烧的轮胎呢!
维特斯托克教练大叫一声,他像教导中卫和后卫队员那样不顾一切又无畏无惧地突破了防守。
在访客室的制高点,兰德等待着恰当的开火时机。当推土机开到门房和监狱前门的中间点时,他开火了,但子弹只是打在了推土机四周加固的钢板上,弹射在各处,没起任何作用。
皮特·奥德韦、维特斯托克的两个警察儿子和“操作工”丹·特里特躲在第二辆推土机后面,惊恐地看着内特·麦吉破碎的身体。死者的防毒面具上都是血,躯体从防弹背心的绑带里迸出来,鲜血喷射在履带上,皮肤碎块像纸片一样四处飘散。鲁普·维特斯托克大叫一声,跳到一边远离飞溅的人体内脏,却把自己置于兰德的射击范围中。
兰德的第一发子弹偏离目标的头部一英寸,第二发偏离了半英寸。兰德咒骂一声,把第三发子弹对准了鲁普宽大的背部。子弹打中了目标穿的防弹背心,把鲁普打趴下了。兰德像体育场里做人浪的观众一样挥起双臂。接着他又向更低一点的地方击发出第四发子弹,这发子弹击中了目标的臀部,把鲁普打得直在地上打滚。
特里特警官没有慌张,一年前还在第八十二空降师服役的特里特,面对敌方的子弹,还保有威利·伯克早已失去的平静。他没多想就跳下了二号推土机。(事实上,进入战斗状态反而让他放开了,从他难以释怀的对儿子女儿的担忧中解脱出来——本该起床去上二年级课程的女儿此刻正包着一层白色的纤维睡在游戏室的桌子旁边,一岁大的儿子此时正寄放在男人们办的临时托儿所里。)脱离了推土机的掩护以后,他拿起从三十一号公路上捡到的M4冲锋枪开始回击。
兰德立刻在他刚才站着的桌子上跪了下来,混凝土碎片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脖子和后背上。
特里特架起鲁普·维特斯托克,把他拉到一堆烧焦的轮胎后面的安全地带。
第一辆推土机撞进嘉年华房车的后部,车前罩猛地撞上了监狱前门,碎玻璃瞬间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
5
贾里德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米凯拉在他身边围起床单想把他藏起来。“我觉得这样很傻。”贾里德说。
“看起来并不傻。”米凯拉在贾里德头顶抖动着一条床单,她知道自己没说真话。
“我觉得自己像个娘儿们。”
米凯拉痛恨“娘儿们”这个词。尽管有枪声频繁传来,但贾里德的话还是触到了她的痛处。“娘儿们”应当是柔弱的,虽然米凯拉是个女人,但她一点也不柔弱。贾妮丝·科茨可没有把她养成一个软蛋。她掀起床单,在贾里德的脸颊上重重地——但不是很重——打了一个耳刮子。
“嘿!你干吗?”贾里德把一只手放在脸上。
“别那么说!”
“别说什么?”
“说人软弱时别说对方是娘儿们,你妈妈应该好好教教你才对。”米凯拉一松手,被单掉在贾里德脸上。
6
“没把这录成真人秀真他妈的是罪过。”小洛说。他把眼睛放在火箭炮的瞄准器上,他看见第二辆推土机把跌落在履带前的笨蛋压扁了,他看见有个自以为是英雄的家伙从第二辆推土机后面跳下来,开枪向楼内还击,救了另一个家伙。接着他又目击到——不无惊奇和欣喜——第一辆推土机猛撞房车,把房车挤进监狱前门。这是一场壮烈的战斗,再加上三四枚火箭炮就更加精彩了。
“什么时候开始干我们的活?”
“等警察再消耗一下就动手。”
“小洛,我们如何才能确定抓到的是基蒂?这地方可都是脸上长膜的女人啊。”
小洛很讨厌兄弟在最后关头的犹豫。“梅纳德,也许我们无法完全确定,但我们会打掉所有这些炮弹,在这地方把那娘儿们轰掉,因此我觉得我们的机会很可观。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只要尽力做到最好就可以了。现在你是要和我共同享受这一切,还是要我一个人打光这些炮弹?”
“小洛,快继续吧,”梅纳德辩解着,“我没那个意思。”
7
在《新兴都市》游戏的第三十二关,粉红色的小蜘蛛开始入侵埃薇的星系和三角洲,并在星球上到处放火。之后蜘蛛熄灭了星球上的火焰,把这里变成了处处堵塞的闪耀蓝色星球,埃薇非常气恼。枪声刺耳地在A区回荡,但埃薇却泰然自若,她已经无数次看到和听到人类的杀戮了。真正困扰着她的是屏幕上这一只只粉红色的小蜘蛛。
“你们太邪恶了。”她把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图形四处滑动,寻找连起来的可能。埃薇非常放松,玩手机的时候,她的身体飘浮在床铺上方几厘米处。
8
北面围栏外的树丛突然一阵抖动,那个位置刚好对着比利·韦特莫尔在花园里隐蔽的地方。比利朝传出动静的树丛一连发射了十几颗子弹,树丛颤抖了一阵。
很会躲过风险的精明保险经纪人德鲁·T.巴里离比利射击的地方非常远。这份谨慎不仅使他规避了杜林的所有理赔需求,还使他成为一流的猎鹿人。为了把握住开枪的最好时机,他让一同埋伏在监狱体育馆后面树林里的珀尔和皮特斯暂时停下脚步。皮特斯先前告诉他,监狱的后门开在体育馆的西侧墙上。德鲁朝那儿投的石块说明了许多问题:是的,那里有扇门。是的,那里有人守着。
“警官。”德鲁·T.巴里叫了声。
他们匍匐在一棵橡树后面,他们前方大约十五英尺的地方,子弹打落的树叶纷纷飘落在地。从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枪手也许在靠近内侧墙围栏后面三十到四十码的地方。
“怎么了?”唐·皮特斯回应道。皮特斯发红的脸庞上滚下一串汗珠,手里拖着一个放满防毒面具和断线钳的背包。
“我叫的是真正的警官。”德鲁·T.巴里说。
“如果杀掉在那儿射击的人,不会有人指控我吧?你确定吉尔里和库姆斯会做证说我们是执行公务吗?”
“是的,我以童子军的名义向你保证。”埃尔莫尔·珀尔举起手做了个小时候做的童子军礼,竖起中间三个手指,小指被拇指按在下面。
皮特斯咽下一口痰说:“德鲁,要我赶快回去给你找个公证人吗?”
德鲁·T.巴里没理会皮特斯的无知嘲弄,告诉珀尔和皮特斯留在原地别动,他本人则折返进树林,安静快速地贴着树林的北侧向前行走,背后挎着把韦瑟比步枪。
9
推土机停下以后,弗兰克继续把枪口对准监狱的西南角,准备随时射杀在那儿露脸的枪手。枪弹声使他惊慌,意识到周围的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地上的血和尸体在被风吹动的催泪瓦斯云雾中时隐时现,这让弗兰克一阵恶心,但他的决心还是很坚定。他感到害怕,但是没有后悔。弗兰克的生命就是娜娜的生命,所以冒点险是值得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克朗斯基来到他身边。“赶紧,”弗兰克说,“越快结束越好。”
“先生,说得没错。”克朗斯基拿着背包单膝跪地。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炸药,剪掉四分之三的引线。
推土机加固门被从内向外推开。杰克·阿尔伯森拿着退休前的点三八口径的左轮配枪,走下推土机。
“压制住路那头的老杂种。”克朗斯基指着威利·伯克埋伏的位置对阿尔伯森说。然后他转向弗兰克说:“你最好机灵点。”
克朗斯基和弗兰克猫着腰顺着监狱的西北侧墙往前走。墙上的隐蔽窗口下方有个防卫者的开火点,克朗斯基在那儿停住脚步。他右手拿着炸药包,左手拿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打火机。这时,监狱守卫者的枪管重新伸了出来。
“抓住枪管。”克朗斯基对弗兰克说。
弗兰克没有对命令提出质疑,他直起身子,用左手握住金属管,把枪从里面人的手中夺了过去。弗兰克听见窗后传来一阵模糊的诅咒声。克朗斯基打着打火机,点燃炸药上的短引线,用勾手投篮的方式轻松地把炸药包扔进上面的窗口。弗兰克放下枪,卧倒在地上。
三秒钟以后,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发出轰隆巨响,烟雾和鲜血淋漓的人体碎片纷纷从隐蔽窗里喷射而出。
10
大地震颤着,发出狂暴的怒吼声。
克林特肩并肩和威利·伯克一起藏身在监狱西墙后面,看见停车场上方催泪瓦斯冒出的云雾被刚刚爆炸的不知什么东西一扫而空。克林特的脑袋里响起一阵警铃,关节不断抖动。在这巨响之下,他只有一个想法:事态不会像他期待的那样进展顺利。那些家伙想杀掉埃薇和监狱里所有人。这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想到。在他们结婚的十五年中,克林特从未答应莉拉与她同去射击场,而现在——很讽刺地——他随身带着的枪滑到了手中,期待被打响。
他从威利·伯克身旁探出头,看着前门被撞击的壮烈场面,发现第一辆推土机后部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看着从兰德·奎格利值守的窗口冒出的一大片尘烟。那扇窗和今天早晨这里的所有东西一样,都被炸得面目全非了。
(杰克·阿尔伯森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爆炸。他被爆炸所震惊,放松警惕伸头去看。杰克对周围的嘈杂没有感到心烦意乱——作为一个矿工,他经历过多次井下塌方,面对变故非常冷静——而是感到困惑不解。这些人究竟怎么了,他们宁愿选择枪战,也不愿把一个犯法的疯癫女人交出来?在他看来,一年年过去,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疯狂。他个人的滑铁卢开始在莉拉·诺克罗斯被选为杜林县警长的那个时刻。警长办公室竟然属于一个穿裙子的女人!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杰克·阿尔伯森当即提出了退休申请,回家惬意地享受起宁静的单身生活。)
克林特用胳膊举起枪,通过瞄准器找到了推土机后面的那个男人,手指扣下扳机。随着噗的一声响,子弹射穿了防毒面具的正面防护板。克林特看见那人头一歪,身体瘫软在地。
啊,老天,他心想,那也许是某个我认识的人。
“走吧。”威利大吼一声,把克林特拖离了后门。克林特的双脚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原来杀人比他想象的容易,而这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